他花費幾l十年才搶來的東西,一夕之間就全部成了一場空,這次,是他被迫放棄這把代表天下至高無上權柄的龍椅。
李隆基心中升起一股難以言喻的悲傷,他的腰驟然彎了下去,像一節干枯的老木。
“陛下,六軍已經整合完畢,輿圖臣也已經從兵部拿出來了。”楊國忠急匆匆跑進來,他手里還攥著一副輿圖。
這是最最要緊的東西,他們都沒去過劍南道,得有輿圖才能走對路啊,別的暫且不說,他們這好幾l千人一路上往西南去,路上得吃飯休息吧,得知道哪有糧倉才好過去就食啊。
而且時間匆忙,他只找到了七百匹馬,零零碎碎四千多人只有九百匹馬好干什么,如今在長安城弄馬是來不及了,不過輿圖上標注咸陽縣那邊就有一個大馬廄,內有兩千余匹馬,加上那兩千余匹馬就夠了。
李隆基深吸一口氣,整理好心情,再不敢去看那把冰冷華貴的龍椅,匆匆忙忙道:“好,那咱們現在就走。”
夜色昏黑,李隆基坐在馬車之中,他耳朵中只剩下了車輪碾過青石板的聲音。
吱呀吱呀,仿佛碾壓的不是地面,而是他的心。
李隆基掀開了馬車簾,有心想最后再看一眼長安城,眼神往外一看,觸及到了街邊一處牌匾之后仿佛眼睛被針扎般迅速收回了視線。
放在膝蓋上的手也不由緊攥,往日保養得宜的圓潤指甲甚至掐入了肉中。
含光門西側便是大社大稷二壇,再側就是太廟。
是李氏七輩先祖之廟。
安祿山攻入長安之后,會何如處置李唐宗廟呢?李隆基逃避不敢去想祖宗宗廟的下場,也不敢去想被安祿山攻陷之后的長安百姓的下場。
李隆基再不敢掀開馬車簾往外看了。
他怕看到百姓失望的眼神,怕看到自己祖宗的宗廟,更怕被不知情的百官撞破自己要逃跑。
“陛下。”
馬車壁被輕輕敲擊著,李隆基心神恍惚的將馬車簾掀開了一條縫隙。
楊國忠驅馬貼著馬車一側問:“陛下,前面就是左藏庫了,咱們不如派人將左藏庫一把火燒了,也省的日后便宜了安賊。”
左藏庫是國庫之一,里面儲藏著大量的糧食布帛。
李隆基沉默片刻,嘆息道:“叛軍貪婪,入城必先劫掠,倘若他們從府庫中搶不到東西,就必定會去劫掠百姓。”
“這些金銅布帛就留給他們吧,只盼望他們拿走庫房中的東西能少劫掠百姓。”
叛軍攻入長安城后第一件事情必定是搜刮財寶,倘若他們從府庫之中搜刮不到東西,就會把目光投向無辜百姓。他們只要財寶,從宮廷之中搶奪還是從百姓手中掠奪對他們而言并無區別,可對百萬長安百姓來說差別巨大。
當李隆基高高在上的帝王之心被打落之后,他的頭腦又清醒了起來。李隆基從來不是傻子,他只是智足以拒諫,言足以飾非,太剛愎自用,不肯去思考罷了。
只是對于帝王來說,傲慢比愚蠢更加可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