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一邊的李隆基一行人已經抵達了咸陽縣,咸陽縣距離長安城不算太遠,修有一座名為望賢宮的小宮殿,李隆基一行人日夜兼程,如今已經身心俱疲,匆忙安置下來便要召喚咸陽縣令送糧食來就食。
“咸陽縣設有糧倉一處,馬場一處,內有兩千匹好馬,陛下,咱們可在此處先休息一會,全軍換馬,帶上糧食再南下。”楊國忠扒拉著輿圖看了許久,又翻出了配套的冊子找到了咸陽郡的戰備記錄。
輿圖上記載咸陽縣處設有糧倉和馬場,楊國忠在跑路之前就已經看好了這個地方。
畢竟帝王臨陣跑路說起來不是什么風光事,也不好在長安城里大搖大擺征召馬匹和糧食,又忙著跑路要精簡行李,他們干脆就沒有帶多余的糧草和馬匹,打算跑遠了以后從沿途郡縣補充糧草馬匹。
"你去做吧。"李隆基疲憊合上了眼睛。
他甚至連楊貴妃都沒有心思關心,李隆基只覺得自己如今又累又餓,只想好好睡一覺而后起來便能有飯吃。
李隆基年紀也不小了,平日又養尊處優,連夜趕路他蒼老的身體早就撐不住了。
楊玉環坐在一處小殿中,這里年久失修,所有地方都覆蓋這一層厚厚的塵土,她也只帶了兩個婢女,婢女只把床榻簡單收拾了一下,楊玉環便讓她們下去休息了。
殿內空空蕩蕩,細小的微塵在空中飛舞,日光透過紙窗穿進來,打在地上,將幾個印在灰塵中的腳印照的一清二楚。
一束日光照在半截雪白的手腕上。
手腕動了動,楊玉環被塵土嗆的咳嗽了兩聲,她雙目失神看著面前破舊狹小的宮室。
昨日這個時辰,她還住在金碧輝煌的興慶宮。
一日之間,天翻地覆。
楊玉環甚至理不清發生了什么事,她只知道好像是安祿山要打過來了,而后陛下便告訴她要離開長安,再后來她就匆匆忙忙登上了馬車,到了這兒。
哪怕是現在,楊玉環也有一股不真切的虛幻感,仿佛這兩日經歷的一切都只是一場夢一般。
可這一切都是真的。逃跑是真的,那些侍衛看向她的憤恨眼神也是真的。
楊玉環心思十分敏感,她能感受到那些侍衛看她的眼神不對勁,那是一種絕對稱不上友好的眼神。楊玉環琢磨了一陣,終究琢磨出了那些侍衛為何會恨她。
“都是因為我這個紅顏禍水魅惑君心,才導致了亡國之禍啊。”楊玉環自嘲一笑,如花般嬌嫩的臉上直直劃下兩條淚痕。
她飽讀詩書,自然知道禍國妖妃唯有死路一條。那些侍衛看她的眼神滿是仇恨,說不準哪日便會嘩變,到了那一日,她注定要被帝王推出去平息民怨。
可楊玉環不懂,她一個女人,連當皇后的本事都沒有,為何忽然就有本事亡了江山呢?
讓安祿山手掌重兵的人是李隆基,臨陣殺將的人是李隆基,這么多年處理朝政的人也是李隆基,難道她有本事逼著李隆基做下這么多錯事嗎。
她要是有那么大的本事,為何不先讓李隆基立她為后呢?
楊玉環放空坐在狹小臟亂的床邊,直直盯著地面。
忽然,一陣腳步聲響起,有人徑直推開了殿門,楊玉環聽到聲音下意識抬頭去看,馮處娘的身影頓時映入了她的眼中。
"楊娘子,你收拾一下東西。"馮初娘身穿麻衣,腰間別著長刀,她走進來后迅速回頭關上了殿門。
“我奉我家公主之命來帶楊娘子離開,事情緊迫,不便多說,半個時辰之后會有亂民沖撞宮院,到時候咱們趁亂走。”馮初娘長話短說,邊說著話邊從懷中掏出一把肉干塞給楊玉環。
“先墊肚子。”
楊玉環有些慌亂,她還想再多問幾句,可馮初娘十分趕時間,只說讓楊玉環趕快換衣服。
如今也不是問問題的時候。楊玉環吸吸鼻子,把自己頭上的簪子一股腦扯下來,一地的簪子中還夾雜著幾縷烏黑的發絲,楊玉環也已經顧不上了,她匆匆翻開自己的包裹,里面卻都是些華貴的長裙,直到翻到底才找出來一套打馬球時穿的胡服。
匆匆忙忙把胡服換上,楊玉環只覺得自己心跳的厲害,馮初娘正趴在殿門后面,打開一條縫看著外面,楊玉環看著馮初娘全神貫注的模樣,也不敢上前打擾她,只能機械往嘴里塞著肉干,緊張的邊吃邊反胃。
“沒有糧倉?”楊國忠聽著屬下的稟告大驚失色,忙不迭從塌上爬起來,“怎么會沒有糧倉?天寶六載,朝廷不是在咸陽縣修建了一座小糧倉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