愿他魂魄安寧,愿他早登極樂,愿他從今往后,再不必做棋子,不必再擔負如此多的重職,永遠自由自在莫再為人世間所困,莫再為弟弟妹妹們操心
花又青拜了三拜。
身后有鞋子踩枯葉的聲音,洇在濁水污泥里,沉壓壓,重得如沾水的蝶翼。
她沒有回頭,只是望著墓碑出神。
一切都是真的,一切都已來不及。
和她血脈相連的最后一人,也從這世上離開了。
他或許都不曾聽到她那句“哥哥”。
為何要自負呢
為何在他還活著時不肯低頭呢
heihei那個時候,明明已經做好了離開的準備,為何她沒有早早承認呢
承認她就是金玉傾,承認她就是當年被人販子”帶走的那個妹妹,承認這么多年,她的確在怨恨著父母,根本不是什么風輕云淡的放下,不是“還清父母恩情、今后兩不相欠”的坦然
她從未放下。
所以到了離開時,她也沒有向金開野承認。
如今,花木雖在,兄長再無處覓蹤影。
俯身又是重重一拜,有人撐傘,替她擋住濛濛的雨。
啞巴少陰俯身,一手撐傘,便只剩下一只手,比比劃劃,示意花又青莫跪太久,泥水寒冷,容易凍壞骨頭。
花又青的頭發全濕透,她側身,看著啞巴少陰。
那張鐵面具將他整張臉都罩住,只留了小孔視物和呼吸;
她的異眼能輕而易舉地看透鐵面具下的真容,無需摘下這層障礙,便清晰地看到臉上猙獰、翻出的疤痕。
是刀劍所劃,一刀又一刀,猙獰到讓人看一眼便觸目驚心,不敢再看第二次。
他的頭發仔細挽著發髻,一根素淡的木簪,不是什么名貴的木頭,用到斷才會換新的,邊緣磨得油潤光亮;尋常的粗棉衣服,穿著久了,磨得袖口隱隱發軟,但很干凈,時常漿洗,松弛的經緯織線中,也沒有什么污垢。
花又青仰臉,雨水順著她臉頰往下落。
她抬手,去觸啞巴少陰喉嚨上的那道疤痕。
指尖尚未觸到肌膚,啞巴少陰身體狠狠一震,下意識往后躲了躲,如被樹枝戳到的絨絨小黃雞。
“我可以幫你治愈咽喉,”花又青說,“待那些斷開的地方被重新接上后,你就可以正常說話了。”
她的手指虛虛地點在空中。
啞巴少陰緊繃著身體,吞咽一下,覆蓋在疤痕下的喉結重重一動,流下一滴不知是汗還是淚的東西,緩緩滑落,順著脖頸一路沒入衣間。
啪嗒。
冰涼的雨水點在指尖。
啞巴少陰滿是疤痕的臉笑了,覆蓋其上的鐵面具冰冷,僅用手指比劃。
他告訴花又青
「不用,我
習慣了」
「我平時說話,也無人聽的」
花又青看他許久,才垂下頭。
“其實我也能幫你治臉上的疤痕,這些東西,爺爺都曾教過我,”花又青說,“你不必擔心,只是要取你后背或者其余地方的皮來補疤痕就好,不損陰德,也不害其他人你若哪天想通了,隨時來找我,都可以。”
話音未落,雪白雪白色海東青一聲尖銳隼啼,震起千樹萬林鳥雀驚飛,野兔瑟瑟發抖。
花又青勉力撐起身體,簡單一個清潔咒,清理身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