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日傍晚,蕭縝吃過晚飯,單獨去了講學堂。
他一共請了三位秀才,每日午后、傍晚分別授課一個時辰,前一日傍晚拿一段孫子兵法教認字,翌日晌午就是講這段的釋義。
三位秀才是一樣的進度,每個秀才占一間伙房。
最開始去的兵特別多,很快就刷掉了一大批人,有的嫌認字太難,有的嫌兵法難懂,也有一部分人是自己學過,沒必要再跟著學。
授課時間越久,來聽課的人就越少,但愿意堅持的,都有上進心。
冬日天寒,伙房的門口掛著厚厚的棉布簾子,蕭縝站在外面,挑開一道簾縫。
一股子汗臭味先撲了過來。
蕭縝習以為常,只默默打量坐在板凳上聽秀才授課的士兵們。
軍營不會給他們發紙,但士兵們過來時都領了軍餉,有心的話可以從秀才那里買最便宜的紙筆,甚至多花幾文錢請秀才托人將整篇孫子兵法抄寫下來方便他們認字、學字,實在不舍得花錢的,只要腦袋夠聰明跟得上,也可以拿樹枝在地上劃拉。
三位秀才脾氣不同,態度溫和的來聽講的士兵就多,急脾氣喜歡罵人笨的士兵就少。
第三間伙房里就只有一百來人。
讓蕭縝說,這個秀才是最負責的,雖然罵的嚴厲,但只要士兵們找他詢問,他都有耐心解答,不像另外兩個,時辰一到就匆匆離去。
蕭縝看了一會兒,就在他準備放下簾子時,目光忽地一定。
翌日黃昏,蕭縝從營里帶了一個小兵回府。
夫妻倆的賢和堂在第三進院,佟穗正與柳初、顏明秀、綿綿說話,等會兒就該吃飯了。
佟善、張超與孫家的大郎二郎仍在侯府讀書,只是佟善都十六歲了,張超也有十四,去年開始佟穗就把他們安排去了客房,晚飯也是四個兄弟自己用。
“夫人,侯爺回來了,請您去前院見他。”
佟穗有些驚訝,還以為蕭縝會一直在東營住到官員們放年假。
她替顏明秀問道只侯爺自己嗎還是四爺也回來了”
小丫鬟道“只侯爺自己。”
佟穗、柳初都看向顏明秀。
顏明秀臉紅道“我巴不得他在軍營住呢。”
佟穗笑笑“你們先聊,我過去看看。”
二進院的廳堂是侯府招待外客的地方,路上佟穗還在想蕭縝為何不直接去賢和堂,轉到門口時,竟見里面除了蕭縝,左邊的客座上還坐了一位年輕健壯的男客。
佟穗還沒看清男客的面容,對方突然激動地跳了起來,朝她這邊走了兩步,再緊張無措地道“阿夫人,我是鄭騰,桃花溝的鄭騰,您還記得我嗎”
佟穗“”
錯愕變成狂喜,佟穗一步跨進去,上上下下將面前的年輕男子打量好幾遍“你,你怎么變了這么多”
她記憶中的鄭騰,十六歲,瘦瘦高高竹竿似的,每次見到她都會有些臉紅,喊她“阿滿姐”。
此時此刻的鄭騰又鬧了個大紅臉,實在是,眼前的佟穗比在桃花溝的時候更好看了,那種貴氣的好看,要是在外面,他根本不敢認。
被佟穗看得有些尷尬,鄭騰摸摸后腦道“我,我都二十了,自打蕭老給咱們衛縣貧農分了地,我們家日子變好了,頓頓都能吃飽飯,長得就壯了起來。”
佟穗本以為爹娘都在京城,她不會再想念那個小村莊,今日突然見到村人,桃花溝里的一切仿佛也突然被帶到了她面前,又高興又想得慌,想那些人也想那片山,不得不轉過去偷擦眼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