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直望著跪在地上宮女的臉,娥眉不掃而黑,眼眸似水,鼻子小巧挺翹,唇若艷李。確實稱得上有幾分顏色,無怪乎被幾個太監看中。
但也不過是個低賤的宮女。
云泠眼睫輕顫“殿下龍章鳳姿,仙露明珠,奴婢自知配不上也絕無二心。只是這事實在不敢瞞,又恐殿下誤會。”
可憐道,“這些時日,只想著盡心伺候,不敢有一絲懈怠。若殿下還是不信大可以現在殺了我,奴婢也毫無怨言。”
半晌。
謝玨冷冷背過身,不耐煩嗤了聲,“滾出去。”
“是。”云泠恭敬道。
一場秋雨一場寒。
落葉隨著呼號的風聲沙沙落下,沒過一會兒天空中下起淅淅瀝瀝的小雨。
顯得院落更加破敗凋零。
小灶上的水燒好,云泠連忙倒進茶壺里,加入自己晾曬好的花茶,端上走過曲折的回廊,走到六皇子的住處。
在門外站定,怯怯地敲了敲門,聽到里面的聲音才推門而入。
房間內陰冷晦暗,不甚牢固微微腐朽的窗戶被風吹得啪嗒作響。
誰也不曾想到,皇帝的六皇子會被幽禁在這種地方。
走進去將茶水放在桌上,然后立馬走到窗戶前,用一塊木頭撐住,瘋狂搖晃的窗戶這才漸漸安靜下來。
一番動作云泠的臉上已經濺了幾滴雨水,用手帕擦干凈才走到桌前,倒了一杯溫熱的茶水送過去,“殿下,喝杯熱茶吧。”
榻上一身單薄黑色長袍的男人靠坐著,頭上只一支簡單的白玉簪束發,青絲如瀑,手上握著一本山川游記。
窗戶漏出的光影里,能看見他蒼白的臉,唇色卻鮮紅得有些病態。
這身纏綿病榻的病弱模樣,大概沒有人能把他和那個傳聞中暴戾恣睢的六皇子聯系在一起。
謝玨抬手,從她手中接過茶杯,里面還漂浮著泡開后的花瓣。
這小宮女倒是心靈手巧,竟然會提前曬制花茶。
淡淡垂眸,手里握著茶杯,沒有喝。
云泠又細心地拿來厚實一點的外袍為他披上,“外面寒冷,您小心著涼。”
窗外雨聲漸大,被木塊撐住的窗戶又被吹開,風雨噼里啪啦地吹進來。云泠拿著一塊布條走過去準備把窗戶關上綁好,結果忽然一陣強風措手不及吹過來,雨勢傾斜,豆大的雨水直直地撲面而來往臉上身上澆下,她不得不對著迎面而來的雨水,將兩扇窗戶用力綁起,然后重新拿木塊撐住,總算關好。
只是這樣一來,精致的小臉上滿是雨水,沿著白皙的額頭滾落,濃密的長睫顫了顫,冰冷水珠便掉落下來。秋日的宮衫并不厚實,身前衣襟完全被打濕,發絲貼在臉頰狼狽不堪,云泠下意識瑟縮起肩膀,轉過頭卻安心道,“殿下,窗戶修好了,不會再漏雨了。”
謝玨手指在茶杯上慢慢摩挲了一會兒,將空了的杯子放下,視線依舊放在書上,“嗯。”
云泠走過去重新給他倒了一杯。
上身濕透,她現在很想回去換一身。
茶水的熱氣慢慢上浮。
外面風雨大作,簡陋破敗的房間都顯得飄搖艱難,正如這冷宮里的歲月。
沒有人愿意來這冷宮中受罪。
可是云泠來這里幾個月,不僅安分守己,更是心靈手巧,把偌大的破敗的宮殿收拾打掃得干干凈凈井井有條。伺候他恭敬用心,從曬得松軟的被子衣物,到他的衣冠梳洗,日常起居,皆是細致盡心,沒有因為謝玨只是個廢人而有一刻懈怠。
謝玨冷眼看著她倒水,忽然問,“伺候我這么一個廢人,你這一生都會在這荒涼的冷宮里,人不像人鬼不像鬼,比死了還難挨。你倒是不怨。”
云泠輕輕搖了搖頭,“殿下不是廢人。而且比起在外面提心吊膽被王大德欺負的日子,現在奴婢已經很知足了。”
“奴婢師父之前就告訴我,人要學會知足,不能什么都想要。奴婢就很知足。”云泠將剛剛灌好的手爐妥帖地放在他掌心,從頭到尾都很有分寸的沒有碰到他的衣角。
眼眸濕漉,手上淋了雨水冰涼,聲音卻像是杯中漂浮的花瓣,柔聲,“我愿意陪著殿下在這冷宮里度過余生。能陪著您在這里,是奴婢的福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