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日。
建京城從素灰的冬天掙脫出來,滿街的燈籠紅綢如畫卷透出濃墨重彩,帝都春節日氣氛酣濃。
定國公的馬車停在了西市邊上,仆人們進坊內采辦東西去了。
夏訴霜下巴擱在馬車的窗欞上,呵出一口冷氣,懨懨看向在街頭賣藝,腦袋頂著十幾個碗的江湖藝人。
自己頂著幾重云髻和滿頭珠翠,負重同他們也差不了多少了。
“大過年的還出來賣藝”
夏訴霜嘟囔著,瞇起一只眼睛,將一枚銀子瞄準了地方,彈射出去。
銀子如暗器飛出,不偏不倚落進賣藝人收賞錢的銅鑼里。
聽到當啷一聲,頂碗藝人趕緊去查看裝錢的銅鑼,竟然一大塊銀子他又驚又喜,循著銀子飛來的方向看,夏訴霜趕緊把簾子拉上。
“好險”
那些風雪里的可憐人躬身給她作揖的樣子,夏訴霜無法習慣。
為了不陷入無措的境地,她先躲了起來。
拉簾子的動作太急,沉重的腦袋又晃了一下。
她嘆了口氣,剛到建京不過三日,還不習慣如此盛裝。
在多難山時,布裙荊釵也就對付了日子,如今進了建京,住在定國公府中,入鄉隨俗,每日穿戴都不能太過隨意。
在自己住的客院內還好些,但今天是元日,得定國公夫人親自相請,去聽安德寺法師俗講,不打扮就是無禮。
夏訴霜對俗講再不感興趣,也要給大徒弟的阿娘面子,出這個門。
院中的女使照著建京仕女赴宴的裝扮給她梳妝,夏訴霜沒想到這么麻煩,每次以為要結束的時候,女使又往云髻里添新的發釵,跟要在她頭上建屋子似的。
她習劍多年,可沒有練過脖子,到現在才不過兩個時辰,脖子就酸得不行,換上的衣裙也不便行走,若是有敵來犯,定會大大阻礙她使劍。
亂想著,車簾微動,上來一個穿著男裝也不掩明眸皓齒,靈動俏麗的少女。
“師父今天真好看呀”
剛一上馬車,項箐葵就忍不住發出了感嘆。
來人正是西越侯府的嫡女,也是夏訴霜的師父白祈山人給她收的兩個徒弟之一。
見小徒弟登上馬車,夏訴霜擺正了些坐姿,無奈道“昨日你也說這樣的話,為師日日是這張臉,有什么好看不好看的。”
項箐葵不服“我可是西越侯府嫡女,建京城多漂亮的小娘子沒見過,我說師父好看就是好看”
夏訴霜笑著搖搖頭,取出一個封紅來,
“聽聞這是建京元日的舊例,長輩要給后輩封紅,這是為師給你的,祝我們小葵花年年歲歲,平平安安。”
“小葵花”是夏訴霜給自己小徒弟取的諢名,自己養的的狐貍則叫卜卜。
夏訴霜大概自小就在山上長大,寂寞得很,多難山上所有她喜歡的活物都被她取小名。
她大徒弟宋觀穹也有一個小名,叫“木木”,只是每次她一喊,大徒弟都要嘆一口氣。
如山岳橫臥、清溪碧流的少年君子,天天被人喊這樣的小名,怪不得他嘆氣。
久而久之,夏訴霜就不這么喊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