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叮”
鬧鈴響起的瞬間,仿佛有看不見的手猛地按下,刺耳的聲音突兀地停止,如同垂危之人死前的最后一聲嘆氣。
房間里只拉著百葉簾,灰白色的黯淡晨光從缺失的簾片間透進來,映在靠窗的木板床上,看起來就跟牢籠的格柵一樣。而格柵里安靜地躺著一個人,一動不動。
昏暗中,有一條窄窄的光帶橫在了毫無血色的臉上,光帶里恰好是一雙睜著的、無比清醒的漆黑眼睛。
有聲音,是從樓下傳來的輕微響動。
斯內普翻身下床,動作很輕,但床板仍然發出了抱怨般的“嘎吱”聲。
他拉開房門,外面是黑黢黢的過道。他無聲地行走,經過另一扇還緊緊關著的門時,他的腳步微微停頓了一下,旋即繼續踩著狹窄的樓梯臺階往下走。
樓梯和床板一樣嘎吱作響,不過樓下的動靜足夠大,掩蓋了這點聲音。
斯內普在最后一節臺階下停住,樓梯旁是關著門的廚房,他藏匿在陰影里,視線穿過門上的玻璃,靜靜地望著里面的人。
廚房里也沒有亮燈,今天的天色很不好,從廚房的窗外照進來的晨光其實并不具備照明的功用,但在里面忙碌的人一點也沒有開燈的意思。
斯內普以前從來沒有注意到過這種細節,可他寧愿現在還是不要發現。
一個女巫。
為了節省電費。
摸黑親手做早餐。
這幾句話構成了一件多么滑稽可笑的事實。
斯內普笑不出來。
他攥緊樓梯扶手,忍著動動手指讓廚房明亮起來的沖動,繼續安靜地注視著那道消瘦的背影。
他跟她艾琳,他的母親闊別了二十多年,在重新見到她之前,他從來不知道自己竟然有這么思念她。
可他為什么能再見到她
斯內普不知道。
就像他這么多天仍然搞不清楚,自己現在究竟是躺在尖叫棚屋,還是真的回到了蜘蛛尾巷。
以及,他到底算是死了,還是活著。
難道死后的世界就是這樣,把一個生魂關進由過去的記憶編織的牢籠里,讓他清晰地目睹自己遍布瘡痍的一生,并且不容許他掙脫嗎
還是說,只有罪人才是如此
艾琳很快就做好了早餐,斯內普趁她出來前腳步一轉,悄無聲息地進了樓梯后的盥洗室。
洗漱臺前布滿水垢的鏡子里映出了一個看起來同樣臟兮兮的瘦小男孩。
斯內普和鏡子里的人互相審視著,仿佛彼此都跟對方很陌生。
鏡子外的人感到陌生的是身體,鏡子里的人感到陌生的是靈魂。
盥洗室的門被擰動,斯內普上了鎖,外面的人沒有推開。
“西弗,是你在里面嗎”聲音低低地傳進來。
“是的。”斯內普平靜地回答,頓了頓,他又啞聲跟了一句,“媽媽。”
梳洗好后出來,斯內普走進擁擠的廚房,在小小的餐桌前坐下。椅子晃了一下,不怎么穩當,他也不太習慣如今的身高,手臂支在餐桌上有些費勁。
“快點吃,別遲到。”艾琳匆匆地說完,打開廚房的另一扇門,去往后邊堆放木炭柴火的小院子里洗衣服。
門開合時竄進了冷風,斯內普聽著外邊嘩啦啦的水聲,仿佛冷風灌進了肚子里,內臟緊縮成一團,胃口全無。
斯內普想起身,卻聽見樓梯上響起了沉重的腳步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