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氣沖沖道“你不是喜歡抓她去試煉陣法嗎,不如給你了,我不要了。”
溫觀塵連連推拒“你可別了,我不喜歡收徒,有蘇楹一個就行,而且看目前的模樣,你要是把這丫頭給我了,那謝小子你也留不住了。”
扶潭真人臉一紅“那不行,我一個大乘有個渡劫的徒弟,這我能吹一輩子,誰要給你啊。”
兩人說歸說鬧歸鬧,可目光真望向遠處離開的人后,神情是不約而同的沉重,方才的輕松好似沒存在過一般。
溫觀塵的面上也褪去了輕松,脫塵的眉目間盡是凝重:“你真放心讓他們去啊,南泗城許多年前因為那場疫病已經成了座死城,如今只剩下那玄龜一只妖,從霄這般謹慎的人都能栽在其中,這些孩子剛出江湖。”
“何況還有生死境,就憑這幾個毛頭小子,真進了生死境可不一定活著出來,而且那浮煞門如今咱們是一點線索都沒。”
召齊各大宗門用盡了手頭能用的人,可依舊什么線索都尋不到,好似這個門派是憑空捏造出來的。
云念的身影已經跑出很遠。
扶潭收回眼,回身望向身后已成廢墟的望月臺。
地面的蛇血已經干涸,四周的墻壁倒塌,寸寸塌陷的土地昭示著之前的戰況有多么激烈。
“我信他們。”他又重復了句“我相信他們可以平安回來。”
扶潭真人喃喃道“師弟,或許這些孩子便是唯一能救世的人了。”
溫觀塵輕嘆:“你我也該退居后方了,放手讓年輕人去闖。”
扶潭真人沒再說話,并肩佇立目送云念越走越遠。
謝卿禮換上了身新的白衫,烏發用玉冠束起,將那塊龍扣戴在腰間。
穿過竹林,假山,來到一間密室。
修長的手在墻壁上摸索著,如愿到了一方突起。
緊閉的石門被打開,寒意迎面撲來,四周盡是堅冰。
他走進來,正中間的冰棺中安靜躺著一人。
他也不說話就站在一旁看。
棺中的女子穿著一身紅衣,滿頭青絲僅用幾根玉簪挽著,面上畫著精致又不失大雅的妝容,如果不看她的肌膚上密密麻麻的裂縫,她閉眼的模樣好似睡著了一般。
謝卿禮從乾坤袋中取出方斜長的木盒。
打開木盒,一根金簪熠熠生輝,簪柄雕刻著映月花的模樣。
他俯身小心將金簪簪進棺中人的發髻中。
那根金簪與女子滿頭的玉簪形成鮮明的對比,實在有些太過格格不入。
謝卿禮興許也看出來了,低頭輕笑了下。
“阿娘說您戴著一定好看,可我怎么覺得不如玉簪好看呢”
他看了許久,最終還是沒有拔下那根金簪。
謝卿禮靠著冰棺坐下,一向潔癖的少年席地而坐,冰室的寒意冷的徹骨,他的鼻息間呼出的氣息都帶了些霜花。
“阿娘在世時總與我說您,您與阿娘關系很好,當年您去世后,聽說阿娘哭到昏厥,與父親的婚期也推遲了許久。”
“這金簪是阿娘準備送您的禮物,可您去世太早,沈敬說您被葬進了皇陵,這金簪便一直沒送出去。”
“當年謝家蒙難,老管家替我擋刀去世,舅舅和舅母以及外祖父外祖母死守謝家戰死,阿娘帶著我逃了出來,可也沒逃多久,她說讓我頭也不回地跑,沈敬會來接我,可沈敬沒有來。”
少年有很長的時間沒有說話。
許久后,一聲嘆息落下。
“小姨,我曾經怨過您,阿娘那么信任你的夫君,為何謝家蒙難他沒有來,我明明知道不該怨您的,但我那時候沒辦法了,心里的怨恨急需一個宣泄口。”
“我逃出來后聽說了沈敬在抓修士,我查到了當年的真相,我還是放不下您,十四歲生辰那天,我獨自闖了皇宮,沈敬險些死在我手上,可皇宮修士太多,那時我只是個化神后期,我沒能帶走您,您怨我嗎”
沒有人回應他。
安靜到只有他自己的呼吸聲。
“您應當不會怨我,阿娘說您人很好,若您在世一定會疼我。”他將頭靠在冰棺側面,仰頭望著頭頂上方厚重的冰面,可以往我總是在厭惡我自己。5”
“我討厭自己,為何我是裴歸舟的孩子,為何阿娘要為了救我將那東西隨著父親的修為渡到我體內,為何裴家、謝家、柴家三家因為我而死”
“我逃出來后在妖域待了五年,那里真是個吃人不吐骨頭的地方,是只妖便想吃了我,我也只有殺了他們,殺戮道登峰造極之時,人性也逐漸被蠶食,我曾以為我會成為一個怪物,我以為自己接受了這個結局。”
“可是小姨。”他的聲音逐漸壓低,“我害怕了,我不想變成那樣。”
謝卿禮垂下頭“我后悔修殺戮道了,我不想失去人性,我不想認不出來他們,我不想滅世,我害怕變成那樣,師姐會討厭我的,師父也會不喜歡我的。”
“小姨您說,我會變成那樣嗎”
這次依舊沒人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