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他終于選定了賀卡,去結賬時,忽然就聽到外面一陣電閃雷鳴,唐郁抬起眼朝外望去,看到天色不知何時陰沉下來,外面下起了瓢潑大雨。
于是他又在超市買了一把透明雨傘。
唐郁撐著傘走在大雨中,雨水和傘面發出噼里啪啦的聲響,又從傘沿直直落下,仿佛有一層無形的膈膜罩住了唐郁的周身,不管風有多大,都未曾有任何一滴雨珠濺到唐郁的衣服上,甚至是鞋面。
唐郁卻并未注意到這些細節,他只是將賀卡抱在懷里,低著頭,緩慢地在人群中行走。
和一些沒有帶傘,匆匆跑來跑去的行人對比,唐郁的腳步顯得格外遲緩。
他身上的衣物明明是干燥的,卻像是穿了一身被雨水浸透的、不合身的大衣,讓他行走時的動作顯得沉重又笨拙。
他就這樣花了比平時更久的時間慢慢走回寢室,打開門,將傘放在門邊。
哪怕是放傘這個簡單的動作也被唐郁做得格外慢。
而后唐郁走到書桌前坐下,將漂亮的賀卡攤開,隨后他望著賀卡發起了呆。
屋外的雨聲響個不停。
滴滴答答,滴滴答答。
唐郁忽然想起很多年前,似乎也是這么一個雨天,屋外下起了滂沱大雨,偶爾閃過雷鳴,那雷霆的光透過窗簾的縫隙照亮了面無表情的小沈君行,他的臉色在電光下近乎唰白,黑漆漆的眼睛似乎沒有一點人類的神采。
小唐郁蜷縮在大大的床上,披著被褥,只露出一張雪白的臉,他望向沈君行,怯怯道“我怕。”
他怕雷聲。
沈君行一動不動。
唐郁忍不住哭了,眼淚和外面的雨水一樣滾落下來,他哭得很小聲,比雨聲還要輕,淚水和珠子一樣掛在小扇子似的睫毛上。
又是一道閃電。
剎那的光照亮了室內,照亮了悄無聲息站在床頭的小沈君行。
唐郁不知是被那閃電的動靜,還是被突然出現的沈君行嚇到,整個人微微發顫,連濃密的睫毛也在顫啊顫,那綴在睫毛上的淚珠忽地滾落下來,穿過了沈君行的掌心,無聲地濡濕床單。
僵硬的手離唐郁的脖頸只差一厘米的距離。
哭得鼻頭通紅的小唐郁軟軟地問“你是要來陪小郁一起睡覺的嗎”
柔軟、充滿依賴的語氣,就像在問爸爸媽媽的語氣。
沈君行沒說話,黑漆漆的眸子直勾勾盯著唐郁。
小唐郁當沈君行默認了,他小心翼翼把被子掀開,濕潤的藍眸靜靜望著沈君行。
半晌,沈君行僵硬地爬上去。
“好冰啊。”被凍到微微哆嗦的小唐郁猶豫了一下,用自己溫暖的身體抱住了小沈君行。
他們鼻尖對著鼻尖,雙眸相互對視,如兩只在暴風雨下依偎取暖的小獸。
“哥哥,你會永遠陪著小郁嗎”
不知靜坐了多久,唐郁終于動了,他抽出其中一張賀卡,拿起筆,在上面一筆一劃認真寫道:
“致十歲的沈君行
十歲的沈君行告訴我,他不需要人陪著入睡,也不需要阿貝貝,他當時看起來好酷好厲害,就像不需要人陪的大人。
可在不是下雨的夜晚,他也想要和我一起入睡。
所以我想,十歲的沈君行可能需要一個海豚抱枕,這樣就算有一天雨水淹沒了房間,海豚也會救下睡夢中的沈君行。
祝十歲的你生日快樂。”
寫到這里,唐郁停了下來,他打開購物軟件,選了很久,才終于下單了一個小時候他很喜歡的海豚抱枕。
對小朋友來說,這只小海豚很大,抱著睡覺剛剛好。
唐郁重新拿起那張賀卡,想要在賀卡底部寫下他自己的名字。
可是剛寫了一半,隨著滴答一聲,淚珠砸在了賀卡上,模糊了原本清晰的字跡。</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