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很多人的喪葬文化來說,晚八點確實不是一個多么特別的時間節點,但對唐郁來說,其實,那是一個極為特殊的時間。
因為他的父母同時死在了晚八點。
他想起來了。
那天是晚高峰。
他們是晚上七點多出的門,在車上時,他就聽到媽媽著急的聲音“怎么正好是晚高峰啊怎么這么堵啊”
爸爸說現在到醫院要一個半小時。”
媽媽的語氣更急了“一個小時都堵在路上”
人的大腦確實很神奇,自從發生那件事時,唐郁的大腦好像就刻意淡忘了那天的全部經過,可奇怪的時候,現在再回想,他居然能記起爸爸媽媽當時對話的每一個字,記得媽媽用額頭貼住他額頭時的力道,記得爸爸在等紅燈的間隙用有力的手按住他的脈搏。
“你快看小郁,你快摸摸他的脈搏,我怎么快摸不到了”
“我記得這種特殊情況可以讓交警幫忙開路,我現在就去打電話”
“小郁,你是不是很難受啊,睜開眼看看媽媽好不好小郁,求求你了,不要睡覺了好不好不要再睡覺了小郁,媽媽在這里呢小郁”
眼皮好像有千斤那么重,小唐郁一點一點努力睜開眼,而后他突然聽到了嘭的一聲巨響,耳朵似乎傳來嗡鳴,好像地震了,又好像坐在嬰兒搖籃上,媽媽緊緊擁抱住了他,有溫熱的液體落在了他的臉上,一開始他以為是媽媽的眼淚。
直到鮮紅的液體侵蝕了他的視野,媽媽手腕上戴著的女士手表停止轉動,指針停留在八點,爸爸的眼鏡上出現了龜裂的紋路,失去焦距的瞳孔隔著破碎的鏡片和他對視,唐郁空白的大腦才開始接收來自外界的信息。
他聽到了刺耳的警笛,聽到陌生人說“孩子沒事”,聽到后來很多人說,這是父愛母愛的奇跡。
唐郁在黑暗中重新閉上了眼。
他感覺有點冷,所以他裹緊了被子。
他試圖想一點別的。
比如剛才那個充滿了美食的美夢。
但是美夢出現了龜裂的紋路,溫暖的色彩一點一點褪了下來,變成黑白色,最后什么也沒有了,只剩下一片透明,好像一副破碎的眼鏡。
那副破碎的眼鏡作為遺物,回到了爸爸的書房,最后又出現在了沈君行的鼻梁上。
唐郁翻了個身。
小唐郁和小沈君
行一起出門時,總是能接收到周圍大人憐愛的目光。
他們撫摸著小唐郁的頭,說“可憐的孩子”,又或是握住小唐郁的手,說“現在誰來照顧他啊”
小唐郁對小沈君行說,“我不需要新的爸爸媽媽,不需要這些大人的關心,有哥哥照顧我就好了。”
小沈君行點頭。
小唐郁又說“哥哥也沒有爸爸媽媽,為什么那些大人都不關心哥哥呢”
八歲的小唐郁和十一歲的沈君行一起出門時,大人總是無視了沈君行,雖然小唐郁覺得他和哥哥有對方就好了,不需要別的大人的關心,但爸爸媽媽教過他一句話,叫“不患寡而患不均”。
沈君行是和他一起出去的,所有的人都無視了沈君行,只和他打招呼,這樣不好。
小唐郁試圖找出解決方法。
他捧著沈君行的臉,左看看,右看看,才不確定道“哥哥,你該多笑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