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漆斑駁的長廊上開滿了夏季二次綻放的紫藤花,被紫藤花篩選過的光影落在了唐郁的身上。
唐郁獨自漫步在空曠的校園里,他不喜歡被舍曲林跟著,而舍曲林也很識趣,一進入這所學校,就表示自己可能察覺到了一點詭異行動的蹤跡,飛快離開了。
紅色塑膠跑道被陽光照得發亮,空曠的操場上只有唐郁一個人在行走。
陽光曬得唐郁有點睜不開眼,他抬起頭,看著正午的陽光如同老時光的濾鏡般籠罩在白瓷片外墻、鈷藍色玻璃窗的老式校園建筑上。
唐郁很多次在夢里見過這樣的場景。
雖然他已經結束了高考,成功考入了安大,但他還是常常會夢到高中。
高中的考試或是課堂。
有時候他會夢到在上課,老師點名喊他回答問題,他卻怎么也答不上來。
有時候則是夢里的作業他沒寫完,老師卻在隨機抽人檢查作業。
還有的是時候他夢到了高考,監考老師說只剩下最后十分鐘了,但他的英語作文還沒開始寫。
這些夢境里的一切都是模糊的,人臉是模糊的,聲音是模糊,似乎是陽光太過明亮,明亮到喧囂,讓他看不清考試的內容、聽不清課堂的聲音。
他只能倉皇地左顧右盼、四處張望,像是電影鏡頭的第三方視角在不斷旋轉,光與影交界散發出了絢爛又讓人窒息的光彩。
最后鏡頭定格在了被陽光穿透的鈷藍色玻璃上,上面藏著一只瞪大的藍眸。
唐郁眨了一下眼睛,緩解著被陽光直射時感知到的灼熱疼痛。
他低下頭,朝著熟悉的教學樓走去。
不知名的蝴蝶翩躚而過。
花壇里的杜鵑花比紅色塑膠跑道還要燦爛。
踏上臺階的那一刻,恍惚間他似乎穿上了藍白色的高中校服,背上了重重的書包。
有時候想想也真是覺得奇怪,那些年他到底是怎么不斷重復著上課、做題、考試、睡覺這樣像設定好的nc一樣枯燥麻木又壓抑的行為
那么累,可是每一晚心里藏著的熱血卻又那么鮮活。
鮮活到他好像不久前才在夢里經歷了一遍。
唐郁走到了教室旁的走廊上,看著熟悉又陌生的走廊。
就如那個學弟所說,學校因為最近居高不下的學生自殺事件,在走廊加了護欄和護網。
鐵制護欄在陽光下閃爍著刺眼的光。
唐郁回過頭,看向走廊旁的教室。
他透過藍色玻璃看到排列并不十分整齊的桌椅上、整整齊齊趴著午睡的學生們。
藍色玻璃的遮光效果很好,明亮到刺眼的陽光穿過窗戶,投射在室內時是暗淡幽閉的光線。
老式電風扇在慢吞吞搖晃,課桌上的試卷被風吹動,黑板上一角寫著顯眼的高考倒計時。
唐郁站在窗外,有些怔愣地望著這朦朦朧朧如同夢境般的畫面。
從前他總覺得高考將會是一個決定人生重大方向的節點。
他會像從小到大每一次升學那樣,坐在新的教室里,按部就班完成現階段的每一件事。
再然后呢
也許讀完大學,就是進入一家公司,他繼續坐在一個四四方方的空間里,成為小時候在路上時抬起頭能透過玻璃窗看到的都市白領。
最后他還是會進入一個窄小的空間,和所有人一樣最終躺在了死亡的墳墓里。
但他在這個時候可以選擇自己的下葬方式,他可以灑在波光粼粼的大海上,也可以選擇樹葬,來年開成一棵郁郁蔥蔥的小樹。
不過最大的可能是,那個時候的他還是想和爸爸媽媽埋在一起,于是他們一起被裝在不見光的骨灰盒,一起長埋在地底。
他想過了那么多那么多壓抑的可能,卻還是沒想到過,原來他從一開始就可以被裝在一個游戲的殼子里,然后隔著無法觸及的玻璃,呆呆著去看著玩家和詭異。
玩家是秩序的破壞者,他們蔑視生死,他們不必理會人情世故、他們可以肆意妄為。
哪怕是在壓抑的高中,也會有玩家揭竿而起、撕碎作業、掀翻桌子暴打老師,甚至嬉皮笑臉地說“我早就想這么做了”。
不顧游戲規則,不在乎學校里的詭異,畢竟這對玩家來說只是一場游戲。
“唐郁”身后傳來了一道有些熟悉的呼喚聲。
唐郁怔然地回過頭,對上了班主任的面容。
“聽說你考上了安大。”老師接了一杯溫水,感慨道“真好啊,當初誰也沒想到你真的能考上安大,但我知道你能行。每次我去教室的時候,你都是最早到的那一個。”
她看向了唐郁眼下淡淡的青黑,“在安大還適應嗎”
唐郁接過了水杯,輕聲道“安大的飯菜沒有這里的好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