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元棋一大早就趕著出門,趁季枝宜還在洗漱,匆匆問了聲面包放在哪兒,隨手往面包機里放了兩塊,才剛烤好就逃跑似的離開了。
季枝宜站在門廳里朝外看,段元棋的背影迎著夏日里溫和的朝陽一點點遠去,變成渺遠的一粒塵埃,融化在愈漸灼熱的天光中。
季枝宜七年前跟著段景卿來到這里,即便算不上什么相依為命,卻也再沒有他人的介入。
后者近乎溺愛地縱容著關于季枝宜的一切,唯獨否定來自對方的告白。
他將其指正為過度的依賴,把錯誤歸咎到自己,讓季枝宜怎么都搞不懂該如何去理解段景卿對自己的付出。
季枝宜時常會想,既然如此,為什么還要對自己那么好呢
為什么要將這些段景卿名義上的養子都得不到的捧給他看呢
至少,還是會有一點喜歡的吧
季枝宜懷揣著這樣微妙而綿密的情感一直度過了近七年,直到段景卿終于將他推開,規訓一般對他說“枝枝,你該試著去獨自生活了。”
對于分手的措辭,這實在是過分委婉溫柔。
以至于季枝宜一時間都沒能反應過來。
要到更久以后,段景卿說將這套房子送給他,他才遲鈍地明白,對方是真的下定了決心要擺脫他這個不知足的舊情人。
季枝宜茫然地望著窗外。
段景卿在冬末離開,卻在仲夏送來了許久不見的段元棋。
對后者好一點的話會怎么樣呢
這算是對方的試探嗎
季枝宜仍舊不明白。
季枝宜是在十四歲的暑假第一次見到了段景卿。
對方的輪廓正從少年向青年過度,褪去青澀,轉而添上些許尚不成熟的矜重。
他被父親丟在段家,用一句可笑的承諾,來換取更多的時間。
季枝宜等完了長長一個假期,最終卻沒能等回父親,對方帶著剩余的款項離開了江城,從此便再無音訊。
或許是看季枝宜可憐,段家夫婦將他在身邊多留了大半年,直至第二年的初夏來臨,這才商量著要將季枝宜送到福利院去。
“讓他跟我一起去勞德代爾堡吧,我一個人還挺無聊的。”
在此之前,季枝宜與段景卿其實并無交集,哪怕現在他都沒能搞懂對方的用意。
段景卿大抵只是憐憫,只是天生的溫柔。
彼時段母的臉色并不算多么好看,她沉默著不作回應,稍等了片刻,還是由段父沉著聲囑咐到“別玩得太過火。”
事實上,在季枝宜的眼里,這樣的警告實在是多余。
段景卿怎么會失了規矩。對方最克制,最得體,除了送他上下學的時間,兩人幾乎就不再有近距離的接觸。
季枝宜在被父親舍棄之后非但沒有落魄,反倒因為段景卿的隨口一言而受到了更好的教育。
他惴惴不安又殷殷期盼,獨屬于段景卿的種子一點點開出細弱的花,由懵懂的心緒去滋養,只為了在綻放的一瞬將其奉獻給對方。
季枝宜想過無數種方法。
他生澀地去引誘,鄭重地去告白。
然而無論多少次,段景卿卻始終只有拒絕。
“枝枝,你只是太依賴我了。該去談一些更適合的戀愛。”
對方總愛用哄人的語氣跟他說話,即便是否定,也依然顯得斯文妥帖。
段景卿說季枝宜年輕,說季枝宜沒有更多的經歷,可他也并不與后者割席,自始至終地寵愛放任。
季枝宜根本沒有辦法去移情體驗對方口中所謂的更合適的戀愛,他太喜歡段景卿了,喜歡到無知無措,甚至不明白到底該如何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