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的快慢是一個主觀的相對概念,而對于森鷗外而言,今夜注定是漫長且疼痛的。
就像有人在紙片小人身上剪下一刀、再剪一刀,又剪一刀傷口位置隨機,傷痕深淺隨機、傷勢輕重隨機。
有那么一刻,森鷗外感覺不到自己的右手,空蕩的白色袖管變成了血紅。
又或者,視野突然黑下去了半塊,剩余的視野則伴隨著雪花般的噪點與晃動的光暈。
除此之外,大動脈的破裂也會產生血液大量噴濺的痕跡,墻壁被勾勒上一筆又一筆;而肺部或氣管的開放性創口則會造成呼吸困難,就像魚逐漸在水里溺死
但每一次,身上的傷口都會盡數消失,被無條件的治愈。
但大腦沒辦法順應處理這種非科學的突變狀況,它會誤以為傷口依然存在著,神經的末端纖維仍舊在向中樞神經系統傳遞著疼痛的信息,在反復不斷的被刺激、被疊加,直至大腦無法再容納這些過量的情報,神經開始控制肌肉產生無意識的痙攣。
這是與意志力無關的,來自身體最原始、最本能的抗拒與排斥。
痛覺使人類可以感知到危險并警告著需要立即逃離,也能提醒正在愈合的傷口不可被觸碰,這是千百萬年來人類演化所得到的反射性保護機制,是一種能夠維持人體與精神平衡的先天優勢。
眼下,森鷗外正在體驗這一機制失衡后帶來的神經性疼痛。他一手扶著桌面,一手撐住腦袋,不受控制的眩暈感如天旋地轉,肢體的末端仍會不時的出現痙攣,劇烈的疼痛仍游走于他的全身,宛如刀刃依舊不斷劈砍在每寸肌膚上,切割出一道又一道代表罪孽的刻痕。
斑目一輝早就挑了張椅子坐下,好整以暇的旁觀著這出精彩劇目。
在最初的時候,愛麗絲還會掙扎著要逃離斑目一輝的禁錮,神情焦躁而迫切。
但逐漸的,她發現與謝野晶子只是在反復進行重傷治愈重傷的行為,似乎并沒有殺死森鷗外的打算后,也變得安分下來了。
察覺不到反抗的斑目一輝覺得有些奇怪,特意分了點目光給那個非人類的小女孩時,才發現她不僅變得安分下來了,望向森鷗外的眼睛還亮閃閃的,似乎對能看到森鷗外受罪這點格外興奮。
斑目一輝“我還以為你會繼續反抗。”
愛麗絲發出愉快而清脆的笑聲,“好有趣啊,這真的好有趣啊看到林太郎如此徹底的吃癟”
她剛才飛撲過來救主的行為,有一半原因是森鷗外主動操控的,一半是身體下意識的舉動,并非完全出自她個人的意志話雖這么說,但其實她的性格本身也全是由森鷗外設定的,包括她喜歡看到森鷗外狼狽不堪的模樣的這點。
斑目一輝“”
斑目一輝并不知道愛麗絲出自森鷗外喜好而捏就的異能力,但他依舊對為什么這家伙非要把一個討厭他的女孩放身邊這種事感到迷糊,沉默良久才接了一句,“
那平時還真是辛苦你了。”
話是這么說,他的觸手可是不會松開半分的,萬一對方是想詐他的演技派呢。
在與謝野晶子終于停手的眼下,面對無法完全掌控自身肢體、連喘息中都帶出幾分痛苦的森鷗外,斑目一輝饒有興致問他,“有什么感想嗎”
森鷗外的眼球依舊在輕微顫動著,似乎是經歷反復失明后,仍在被幻覺與幻痛不斷折磨的無意識肢體動作。
聽到斑目一輝的問話,他微微抬起腦袋,看向對方的目光中沒有半點怨恨或是懺悔或者說,他的悔悟與尋常價值觀的那些截然相反。
“原來如此,在意志達到承受極限之前,肉體會先一步迎來崩壞”
在席卷全身的冷汗與顫抖中,森鷗外只是承認了那個不死軍團計劃的愚蠢性,“原來,那是注定要失敗的”
聽到他回答的與謝野晶子僅是有所預料般抬了抬眼,并沒有動怒。
她伸手拿過桌上空白的病例單,將那把砍刀上的血跡擦干凈,“只能想到這點嗎軍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