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柍收回視線,直起背脊,并未答話,從容上了厭翟車,仿佛剛才扶她的不過是一個奴才,她并未放在心上。
謝緒風直到江柍連同她的所有宮娥都上了車,落了簾,才直起身。
想起剛才她眉若輕煙,目色瀲滟。
對視上,仿若有一片雪落在眼皮,癢癢的,想伸手去拂,它卻先一步化了。
他轉身上馬。
愈往前行,雪愈大。
這次被狼群襲擊,江柍的護衛軍有二十余人丟了性命,百余人受傷。
江柍的貼身宮娥流火也死于惡狼之口。
流火本叫綺羅,原是侍奉陛下的,因江柍要遠嫁,陛下怕服侍她的人不夠貼心,才派了綺羅過來,后改名流火。
她有四位近身侍女,除死去的流火之外,還有星垂,月涌,霧燈三人。
星垂生的長佻身材,杏臉桃腮,眉宇間一股機敏,口齒最為伶俐;
月涌是最年幼的那個,稚氣尚還未脫,白白胖胖的像個糯米團子,平日里雖有些笨拙貪嘴,好在膳食做得可口,人又十分忠心;
霧燈是跟她最久的丫頭,只八字便可概括蘭心蕙性,赤膽忠心。
“公主是在為流火的死失神嗎。”星垂正給她重新梳頭,見她發呆,便關心道。
江柍嘆息“流火死得可憐,是我辜負皇兄的心意了。”
星垂安撫一笑“公主不必自責,能侍奉公主一場,也是她的福氣。”
能當公主的奴才,連死也是福氣。
這種理所應當不是江柍想聽到的,她只是可憐人命。
“公主不知,霧燈也受傷了呢。”正幫江柍理妝奩的月涌說道。
霧燈把手臂往身后一藏“只是小傷。”
眼看她想搪塞,江柍卻不依她“伸出手我看看。”
霧燈笑“公主還是不要看了,奴婢”
話未完,江柍已經把霧燈的手臂強行抓了起來。
霧燈袖子滑落,恰好露出手腕上的抓痕,是狼的利爪,白皙的皮膚腫脹得紫紅,流血的地方也在流著黃色的膿水。
“傷得這么重,還說是小傷”江柍語氣冷下來。
霧燈收回手,似是察覺到主子的擔憂,安撫笑道“奴婢真的沒事,多虧有人救了奴婢。”
“哦”江柍順口問道,“是何人”
霧燈回道“一個弩手,射箭極準,那畜生險些抓瞎奴婢的眼睛,多虧他相救。”
霧燈忍不住回憶起那驚險的一幕,她能感覺到狼爪離她的眼睛只在毫末之間,本來已經做好再毀一次容的準備。
還好他從側面一腳踢開惡狼,兩步走過去,反手從箭筒里抽出一支箭來,狠狠刺穿了惡狼的心臟。
而后轉頭看了她一眼“這么美的臉,傷了可惜了。”
美
霧燈的心驀地被攥緊。
有多久沒聽到這個字了
從她八歲時未免被賣入青樓而在臉上劃下一道時,她便一生與這個字無緣。
霧燈看向江柍,眸光里泛出細細溫柔。
毀了容貌的女子是不能留于宮中的,在尋常人家討生活,也只能做倒夜香那等最卑微的活,多虧江柍不嫌棄她,還讓她近身伺候。
“那人長什么樣子”聽到弩手二字,江柍心頭一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