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柍今日午后便可進城,歇息一夜,翌日便是大婚之日。
四匹高頭大馬,架著厭翟車往前走,一路從驛站走到朱雀門停下。
城門處滿是烏壓壓的人。
他們是統一著裝的貴族儀仗隊和訓練有素的士兵,數千人有次序分列站立,個個神威抖擻。
太子沈子梟則乘馬立于眾人之前,親自迎接江柍的到來,他一人的氣魄,便壓住了身后的千人依仗。
江柍在車里等了片刻,很快就有太子身旁的近身內侍前來問她的安。
段春令替江柍回話,說道,仰仗陛下福澤,一路順風順水。此外,又另謝太子殿下親迎。
內侍施禮退下了,不一會兒厭翟車又繼續前進。
進了朱雀門,穿過毓街要走好長一段路,路兩旁全是來看熱鬧的百姓,人頭攢動,熱鬧不已。
江柍身為昭國嫡公主,氣勢自然非凡。
有數十名兵士在最前列為她開水路,其后是百名皇家儀仗隊導引,三十六名青色傘蓋儀仗開道,再往后,有六十六名頭戴珍珠釵、吊朵玲瓏、身披紅羅銷金袍帔的宮娥,兩兩一組、并排騎馬前行,厭翟車前前后后還要用紅羅銷金掌扇遮簇,往后還有天武軍官兵擔抬嫁妝,真是浩浩蕩蕩好長一條隊。
百姓們紛至沓來,都想一睹這天家氣派,一時間人如海沸波翻,熙熙攘攘好不熱鬧。
這樣的時刻,江柍的視線卻透過帷幕,被路邊的行道樹吸引了去。
昭國路邊多栽柳樹,而晏國卻多植石榴。
江柍觸景生情,想起宋瑯送她的步搖。
紅豆生南國,春來發幾枝,愿君多采擷,此物最相思。
果然,這便是所謂的睹物思情,不睹物也思情。
大婚定在進城的第二日。
江柍晨起盥洗,被一群宮人擁簇著坐在鏡前,嬤嬤們小心翼翼地為她戴上花釵冠。
這冠綴小大花十八株,與太子冠的梁數對應,是太子妃三個字的象征,沉甸甸的。
她乘輪畫朱牙,朱絲絡網的厭翟車入東宮。
而沈子梟,她雖看不到,卻知道他一定隊伍在最前面,乘輿服袞冕。
婚禮繁瑣復雜,江柍不知過了多久才被人攙進喜房,也不知過了多久,喜房里的滿屋子人才掩帳而去。
眾人離開,她才稍微松了口氣,挺了一整天的背都快僵硬了,動一下便要緩好久,最不舒服的是頸肩,因為戴的冠太沉,此刻像斷了一般。
她兀自活動著脖子,聽到床畔的花燭爆了一聲,屋里香暖,到處紅艷艷的,簾帳皆用紅緞繡五彩加金之百子圖。
這樣喜慶,她卻沒來由生出了傷感之情。
她瞥見一個描金托盤,起身走過去,拿起里面的東西。
想起剛才“撒帳”過后的“合髻”之禮,嬤嬤從她和沈子梟的頭上分別剪下少許頭發,然后用緞子把這兩綹頭發纏到一起。
這是在昭國沒有的環節,多么親昵,這倒像是民間嫁娶才會有的儀式了。
江柍輕輕把那頭發放回原地,又想起喝合巹酒的時候,喜娘端來用彩結綁在一起的玉嵌金雙螭合巹杯,要她和沈子梟互喂對方飲下。
想到此處,她不由抬手撫了撫臉頰
飲酒時,彩結綁的太緊,她和沈子梟要靠的很近,幾乎貼著臉,連呼吸都纏繞到一處去。偏他在飲酒時,還一味盯著她,她斂眸不迎他的目光,避而不看,臉反倒愈發熱了。
自然,這嬌怯也有江柍裝模作樣的成分,畢竟她始終不敢忘懷自己的使命。
可這世上沒有一個女子,會對成婚之事毫無波動,縱是心如止水,但見這刺目的紅,濃烈的酒時,也未免不會生出幾絲波瀾。
她自幼被養在深宮里,哪怕受過訓練,大紅蓋頭沒有揭起的這一剎,從前也不過是紙上談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