收拾好東西,在海洋電子廠待了最后一晚上,林雪霞一大早拎著行李出廠。
她的東西并不多,大件只有幾樣,一卷草席,一個桶,一個盆,一卷薄鋪蓋,衣服都塞在一個帶補丁的藍布包里,這就是她目前全部的家當。
昨天的紅裙子涼鞋她都脫下來了,換上一身樸素的藍衣黑褲,黑布鞋,這是她從村里穿出來的舊衣服。
此時她背上一個包,左手端著盆,盆里盡是牙膏牙刷肥皂杯子一類的零零碎碎,右手拎著桶,鋪蓋薄毯卷成一團塞在里面,粗糙黃底綠邊的草席就這么插在旁邊。
謝英子幾個人跟她的行李大差不差,都是這么些東西,除了她們五個人外,今天離開電子廠的還有大包小包的徐永芳。
徐永芳在電子廠里時間待得久,東西多,光是被子就有兩套,她的麻將方塊席也跟她們的粗糙草席不一樣。
方塊竹席夏天涼爽,跟草席不一樣,大熱天睡在草席上,悶悶的,不覺得涼。而到了冬天就好了,冬天方塊席太冰涼,必須得換鋪蓋,而草席一年四季都能用。
有講究的,夏天睡在草席上,冬天往草席上鋪上一塊毛毯,蓋上薄被子,一個冬天就這么過去了。
這座城市對外來打工者的溫情是冬天不太冷。
林雪霞上輩子就在這張草席上睡了兩年,昨天她見了這粗糙的草席,還有自己的那堆破被子,十分看不過眼,想扔了完事,再算算自己兜里的錢,這些破爛她還得用上一段日子。
秦祎給她們把工錢都結清了,還偷偷在信封里多夾帶了三十塊錢,林雪霞發現了之后想找她,秦祎早就避而不見。
林雪霞感謝她這一抹溫情,現在她身上一共有一百五十塊錢,算是一筆“巨款”。
手上提的行李多,她不敢在身上放錢,只能采用大部分這時候女人藏錢的辦法,把大鈔票包好,塞在絲襪里,零散的小錢分成幾份分別放在背包不同的位置。
這時候的錢不能放在明面的口袋,放在暗袋也要小心,要狡兔三窟,多藏幾個地方,不怪大家如此警惕,那是因為這時候街上的小偷扒手太多,稍有不慎,就被人摸走了所有的錢。
出門預防小偷是第一要義。
這樣的生活習慣,林雪霞一直記著。
“林雪霞你是林雪霞吧,你長得真漂亮”大包小包滿臉神氣的徐永芳主動跟林雪霞搭話,幾個離開電子廠的人中,唯獨徐永芳臉色最為得意。
徐永芳模樣不算好看,只能說清秀有余,身上的衣服打扮很新潮,頭上夾了個流行的羽毛發卡。
看著她們幾個被開除電子廠的女人,徐永芳可太得意了,她暗地里嘲笑她們,心想她們去歌舞廳一定是為了學她釣男人,這群蠢女人。
只有她是幸運的。
以前徐永芳羨慕過林雪霞,有個大學生未婚夫,那可是大學生啊她們初中生高中生都沒見過幾個,更遑論大學生身份地位是不一樣的。
而現在嘖嘖,該是什么身份就是什么身份,徐永芳心頭得意,她假惺惺道“你有沒有地方去呀可以隨我去我男人家那邊,他家有一棟樓,二樓空了間房子,你要是有困難,我可以幫你跟他家說兩聲話,讓你借住幾天。”
“到時候你找個新廠子,你就有地方搬了。”徐永芳眼中得意,她倒不是真好心,就是想顯擺溜人,這種事情她未來婆家那邊肯定不會答應的,房子怎么會有空的租都搶著租呢。而她“雖是好心,卻無能為力”,但又能借機當眾炫耀自己未來婆家條件好。
徐永芳假意苦口婆心道“你有個大學生未婚夫,你跟我們這些苦命人不一樣,雪霞啊,你可以把握住機會,就算那個男人嫌棄你,這不還有他的同學,只要你能把握住一個,你的身份就不一樣了。”
林雪霞淡淡瞥了一眼徐永芳,發現了她眼角藏都藏不住的得意,她倒沒生氣,只覺得一陣好笑。
“謝謝你的好意,我這邊不用了,我有地方去。”林雪霞轉頭看向陳麗玲和謝英子,大方道“永芳姐說她那邊有地方可以借住幾天,你們要是找不到地方,可以跟著過去。”
徐永芳瞪大了眼睛。
陳麗玲和謝英子此時都愣住了,謝英子連忙擺了擺手“我、我直接回老家了。”
謝英子的臉燥紅了,她做了那樣的事情,哪好意思接受林雪霞的好意,就像是火辣辣的巴掌扇在她臉上。
她內心滿是愧疚,她前天怎么就鬼使神差的幸好林雪霞沒出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