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華這時候自也不搭理他,只向狐帝道“吉時尚早,白止,帶我去看看你的青丘如何”
“帝君請。”
青丘玉峰頂。
兩人仙遁而至。白止先捏了個訣,查得四處無人,連山神土地都一并遣走了,方斂了神色,躬身道“帝君可是應劫之日將至”
東華沒有回答。
“帝君,你是天地萬億生靈福澤所系”
東華打斷了他“是人是仙,或遲或早,都有那么一天。今天是你嫁女兒的大喜日子,不說這個。”
“小九那丫頭任性,”狐帝就這么一個孫子輩,平時寵慣得什么似的,從不曾撂過重話,這會兒言語中竟帶了責備之意,“竟生生引動了天劫”
東華一擺手,再次打斷他,“這本是我一個人的劫數,并不與她相干。”微嘆一聲,“說起來,反倒是我帶累了她。因著我的緣故,她這一生平添許多劫難。”垂下的眼瞼掩去眸中神色,“若我羽化,我的天罡罩便再也護不了她。這個,”他伸手間掌心托出一個小盒,遞給狐帝,“待那天過后,再交予她。與天罡罩不同,我不在了它也不會消失,多少總能護著她些。”
白止聽東華認了“羽化”二字,便已急紅了眼。他自洪荒時便已追隨帝君,時日既久,情誼自不比尋常。
接了盒子過來,打開一看,更是如遭雷擊,愕然道“帝君,你若身歸混沌,讓天下蒼生怎么好”
“天下蒼生自有庇佑。”東華搖頭,不愿再繼續這個話題,只道,“白止,帶我去看看這青丘可好”
白止一時也想不出該如何來,只得點點頭,順了他的心意。知他心中所念,也不領他去看什么名物勝景,只將鳳九日常愛玩常去消磨時間之處引他看了。
玉峰頂。
往生海。
桃林邊上。
都仿佛能見到那紅色小狐貍的身影。
青丘的族學館。
蘑菇集。
菜圃子。
也都不過是尋常人家的風景。
東華想,這倒真是他與鳳九不曾有過的。不論在仙界還是在凡間,都不曾有過。
這是他沒能參與的她的過去。
以及,他同樣無法參與的,她的未來。
最后,兩人幻進了狐貍洞里。“皓德君元年秋,白家第一個孫子輩在這里出生,因額上紅色胎記形似鳳尾花,又生在九月,起名鳳九。帝君”白止重重一禮,“白止不是迂腐之輩,連折顏和真真的事情我都能答應”
作為現存的上古尊神之一,他也已經活得太久,見過太多事。也早已經明白,為仙只此一生,有些事太過漫長,而有些事又太過短暫。也就更明白,哪些不過是身外之物,而哪些才是真正重要不容舍棄的。
狐帝白止實實已經過了迂腐的那個年紀,也才能說出這番話來。
然而東華卻不能領情。只道“折顏封琴隱居,還有萬萬年好活。而我身負天下,應劫之日將近。”
他終于是認了應劫之事。
白止已是由不得怔住。
“何況,據我推算”那九重天上最是冷臉的神仙,這會兒斂了眉目,低頭一笑,輕描淡寫地說出一句話來。
將白止怔了個徹底。
這時,外室卻傳來狐后的聲音“你父君去哪里了該到送親的時辰了。”
東華便點頭道“你去吧。莫誤了吉時。那小兩口的婚事被你和天君生生耽誤了兩百余年,今天要再誤了時辰,夜華那小子怕是要起兵造反了。”
太子妃白淺出嫁之日,四海八荒前來觀禮的神仙都看到,送親的狐帝,紅了眼睛。
幺女白淺情路坎坷,卻終是修成正果,如今夜華對她可稱得上百依百順。白止實是沒什么好替她擔心的。
他只是感嘆造化劫功,有時能有所垂憐,有時竟不肯容得一絲慈悲。
“據我推算,”狐貍洞里,那九重天上最是冷臉的神仙,斂了眉目,低頭一笑,道,“她紅鸞星動,姻緣將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