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中的神情就失了節制。或許,流露了某些不該流露的東西。
于是她眼中便消了怒意,只是看著他,怔怔情深。
也不知道他東華帝君這一生的盡頭會是什么樣的光景能得她這樣的目光相伴,大約,總不至于太過難熬。
這話當然不能說與她聽。
她大約也有許多話是不能說出來給他聽到的。
于是隔著這咫尺天涯,四目相對,兩人一時竟失了言語。
也許,這目光所訴說的,比天地六界十億凡塵所有的言語加起來還要多上許多。
而這眼波流轉的一段深情,會是唯一的物什,陪著他渡過孑立余生,而至于永劫。
兩人相顧無言了一會兒,她垂了目光,一跺腳,化了原形。
帝君怔了怔,然后笑了,柔聲道“過來。”
這九尾紅狐倒完全是他家養的,敏捷的跑過來,趴上了他的膝頭。
帝君一手順了順她的毛,另一手又仰盡了一杯酒。
一人一狐沉默了片刻。帝君才開口“他就是那個人。”
小狐貍聞言猛地擰開腦袋,扭了頸項,轉頭就往他的手上一口咬下。
咬得切膚見血,毫不留情。
生疼。
帝君任她咬著,一點沒動彈。卻只另一手停了酒杯,移過去蓋住了她的眼睛。
方才彎腰俯身,將聲音送到了她的耳朵邊上“小狐貍,你要好好的。以后,要一直好好的。”
雙唇輕輕地擦過她額間的花印,有一點點細微的顫抖,他希望她沒有察覺。
但狐貍還是不動了。
好一會兒才松了口,就著那血跡舔了舔。
被咬的時候一動不動的手,這時候卻是顫了顫。
卻也沒有抽開。
等那手上血跡凈了。他直起身,拿開了遮在她眼睛上的手,道“你若實在不喜歡,就換一個,也沒什么大不了。總要是個你喜歡的才行。”
狐貍抬起眼睛,張開嘴,作勢又要往他手上下口。
帝君移了手繼續給她順毛,良久。
“就這樣,再陪我一會兒吧。”他低聲說。雖然知道她一定不會拒絕,卻仍然言辭懇切,如同東華帝君從不曾做過的一個肯求,“一會兒就好,不會太長”
東海海底,定海神針旁的白額金睛避水獸,忽然毫無來由地發出了一聲低低的嗚咽。
五
連宋以為自己是第一個知道的。他是四海水君,四海異動自然逃不過他的法眼。
趕到一十三天的時候,卻發現墨淵上神、折顏上神、狐帝白止,連靈寶天尊都已經在了。
他剛一站定,夜華白淺并肩而至。
接著天君也匆匆地趕了來。
“是什么”沒有人顧得上彼此見禮,天君人沒立穩,已經急忙問出口。
“妙義慧明境即將崩塌。”墨淵上神蹙眉回答。
天君急了,道“這如何是好那是封印三毒濁息的,它若崩塌,天地必遭大劫”
折顏勉強一笑,道“那妙義慧明境本是東華帝君所造,他自然有法子對付。天地可保無礙。只是”折顏抬頭看向天邊已開始隕落的星辰,神情黯淡,“此劫,不知帝君能否平安渡過”
四海同悲,九天星隕,是上古尊神應劫之兆。
“我們所有人都在這里,難道不能想想辦法嗎”白淺也急得沒了禮數顧忌。她是看太晨宮不順眼,但她是將來要承天后之位的人,當然也知道太晨宮那位的重要。何況,他們家那死心眼兒的小九
墨淵搖頭輕嘆“妙義慧明境乃他一手所造,其他人,插不上手。”
太晨宮宮門打開。
東華帝君步出。所有人長揖為禮。
帝君微微頷首。然后走向此刻已一片肅殺的芬陀利池上空出現的通道。
“你不跟她道個別么”也許所有男子想的都是天下,只有在場唯一的一名女子才會顧忌到某一個人的心。
東華頓住腳步,沒有回頭,語聲竟似含著淡淡的笑意,“我跟她道過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