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蓮花的聲音清如山間泉,他看似在同云彼丘說話,實則是在與四顧門的每一位故人說話。
“東海一戰之后,我便回了四顧門,我暗中見到了四顧門四分五裂的慘狀,也聽到了一些從來沒有聽到過的怨言我一時茫然了,失去了方向,我想了很久,或許那場失敗都是我一個人一意孤行而導致的”他笑著搖搖頭,那神情,儼然就是當年的李相夷“這些都不重要了,我也不愿意再回四顧門你說好不好笑,當時呢,我沒有錢,身上又帶著傷,唯一值錢的東西呢我就把它給當了,換了五十兩銀子回來就是那塊賜生則生、賜死則死、武林中無人不知無人不曉的四顧門門主令牌那么厲害的令牌啊,卻只值五十兩。當時我就想,等到我的傷勢再好一些,我就去把它給贖回來。可不知從什么時候起,我就開始種蘿卜,就是為了不再餓肚子”
眾人聽到這里,眼淚撲簌簌掉下來。那就是李相夷傷重之后的生活,從前號令武林的四顧門門主李相夷那時卻連生計都不能保足,持劍的手,居然在種蘿卜。
他繼續講著他的故事“我覺得蘿卜長得太慢,一日一日地看著,一日一日地數著,等看到地里有蘿卜肚子頂出土的時候,我高興得差點痛哭流涕,不知不覺,莫名其妙地攢夠了五十兩銀子。那時距離我墜海已過去了整整三年,我帶著五十兩銀子去當鋪贖我那令牌,貧瘠的漁村,沒人知道那是何物,令牌還在,可我卻猶豫了,原來我已漸漸地忘記了江湖,早已不需要什么天下第一、萬人景仰。我養活著自己,還養活了一只狗,這樣的人生,還有何求當我有天突然想起從前的人和事時,我忽然忘了要恨誰、要復什么仇,過去的那些,也已經不重要了”
云彼丘臉色蒼白,郁結不已,他問道“門主,若那些都不重要,又何為重要呢”
李蓮花道“重要的是以后的日子,你向來喜歡讀書,去考個功名,或是娶妻生子、安安穩穩地過日子彼丘,好好活著,為自己而活。”
“好,我聽你的,好好活著。”
好好活著,那是李蓮花對云彼丘說的,也是他對每一個放不下李相夷的人說的話。
大家都,好好活著吧。
李蓮花拖著步子往前走。
“我不恨任何人,從前種種,渺如浮云,于我,已是前生的事了。我只是想,讓李相夷,不再活著。”
“以后想去哪里”笛飛聲走到笛瀟瀟身后,輕聲說。他的眼神無意地落在不遠處,身邊的女子姣好如云、如月,他連纖塵都不忍與她沾染,目光更怯與之近。
“我們去種蘿卜吧。”她笑。
笛飛聲先是一愣,隨之笑得燦爛“好。”
“瀟瀟啊,你不與笛盟主逍遙自在,學我種蘿卜干什么”李蓮花不知什么時候已站在他倆身后。
“李蓮花,”笛瀟瀟聽見他的聲音,十分高興地轉頭,“你身體恢復得怎樣”
“我很好,”李蓮花也笑著,“碧茶之毒已解,我已用揚州慢調養,如今武功恢復九成有余。改日我舞劍與你看。”
“那不必改日了,不如就今日,此刻”笛瀟瀟興致盎然。
“此刻”
“聽說當年李相夷風華絕代,少師劍出,天下無人能與之相抗,李相夷既已恢復功力,可否試一試少師劍”
李相夷應聲,正要劍出,沒想又被笛瀟瀟攔下,她笑嘻嘻道“聽方小寶說,當年李相夷為搏美人一笑,在少師劍劍柄上系了丈許紅綢,在揚州江山笑屋頂練了一套醉如狂三十六劍,引得萬人空巷當年盛況,可以想見,我卻不能親見了,不如你再為少師系上丈許紅綢,在此處如當年一般練一練醉如狂三十六劍也好讓我一飽眼福”
李蓮花笑了笑,眼神不經意地掃過笛飛聲“這要是笛盟主沒意見,我便搏美人一笑。”
笛瀟瀟看向笛飛聲。
笛飛聲齒間發酸,卻也笑道“我沒意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