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秀峰接過一看就曉得是書辦幫他們抄的,字跡很工整。
上面赫然寫著:蓋聞集腋成裘,抽絲乃能制錦,古今義舉,大抵如斯。我輩我行,固貴同心而協力,身躋隊伍,何妨仗義以通財,所以各大憲麾下設有朋助,并立朋單,由來已久矣。
我哨自咸豐四年粵匪竄擾得建,而無朋助舊章,每念出伍者一朝失足,萬難措手,爰集合馬戰公同商議,復興朋助章程,制定朋單條規,酌量年數遠近,分別朋助多寡……上移下接,以垂永遠。
具體章程也寫得很詳細,韓秀峰邊看邊喃喃地說:“無故辭伍者公議不助;遣失朋單者公議不助;一年公議不助,助出之錢不退;二三年公議助出之錢不退;四年滿足者半助,助錢八千文;五年滿足者助錢十千文……”
“韓老爺,您覺得怎樣?”顧德輝小心翼翼地問。
“要是擱太平年景,這份章程倒也合適,但現而今天下不太平,你想想營里光這幾個月就已經死傷多少弟兄。一年公議不助,二三年公議助出之錢不退,在營里干滿四年才半助,這對投軍沒滿一年就已經戰死的弟兄不公平。”
顧德輝光想著要是設立朋助,既能解手下們的后顧之憂,也能讓手下更齊心為朝廷效力,真沒想過有一些兵勇根本活不了四年,不禁苦著臉道:“韓老爺,那怎么辦?”
“首先設立朋助是好事,我們這些上官應該同意,但這公助的年數太長,我看滿半年就半助,滿一年就全助比較合適。”韓秀峰把章程交還給顧德輝,接著道:“再就是他們公選的‘朋頭’究竟是啥樣的人我們心里一定得有數,真要是公選出幾個刁奸耍滑的朋頭,把他們助出的錢卷給跑了,不但他們倒霉,甚至會動搖我河營軍心。”
“韓老爺放心,‘朋頭’人選卑職會留意,絕不會讓他們公選出個黑心的。”
韓秀峰想了想,還是搖搖頭:“德輝,我還是覺得讓他們自個兒弄不行,一是讓他們以哨設朋助,公助的年數又縮減到半年,就算哨里的兵勇全愿意,助出之錢也沒多少,頂不上大用。二來讓一幫目不識丁的兵勇操辦此事,搞到最后助出的錢不是落到書辦手里,就會落到哨官手里,就算書辦或哨官不貪不占也有違朋助之本意。”
顧德輝覺得韓秀峰的話有一定道理,可想到這么一件好事會因此無疾而終又有些惋惜,正不曉得該說點什么好,韓秀峰突然笑道:“其實朋助這種事,是因為朝廷的撫恤燒埋銀子不多,營官們又懶得管,兵勇們為解后顧之憂才不得已而為之的。既然有兵勇提出來了,那我們就把這事管起來,我回頭幫你跟亦香兄說說,看看能不能由營務處統一操辦。”
“不用他們公選什么朋頭,助出的錢直接從軍餉中扣,誰要是有個三長兩短,營務處按章程公助?”
“朋頭還是要公選的,各哨公選一個,不過他們公選的朋頭既不管錢也不管賬,只要盯著營務處辦理朋助之人有沒有貪沒他們的錢。而且由營務處安排專人操辦,這盤子就大了,助出的錢就多了,誰要是有個三長兩短,家人能拿到的公助錢自然水漲船高。更重要的是,營務處可以把他們助出的錢交給縣城乃至京城的大錢莊大票號生利,可以讓他們讓錢生錢。”
“這么安排最好,謝韓老爺。”
“別謝了,你又不是為了你自個兒,說到底也是為了營里。不過到究竟設不設朋助是兵勇們的事,你回去問問他們愿不愿意由營務處操辦,要是他們愿意,那我就去跟亦香說。”
“他們一定愿意,韓老爺,他們不相信別人,難不成還能不相信您!”
“是嗎,不過你還是先去問問。”
“行,卑職這就回去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