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柜的一看韓秀峰的穿著就曉得是讀書人,再想到守在兩邊的巡捕營把總,意識到韓秀峰應該是位官老爺,急忙躬身道:“回老爺話,在下正是揚州人氏。”
“掌柜的貴姓?”
“在下免貴姓楊,名清河,敢問老爺您尊敬。”
“我姓韓,”韓秀峰微微一笑,在楊掌柜的邀請下走進店里,一邊饒有興致地翻起架子上的書,一邊笑問道:“楊掌柜,揚州府大著呢,并且揚州府轄下各州縣的口音也不盡相同,恕我耳拙,還真聽不出您是江都人還是甘泉人。”
楊掌柜意識到眼前這位官老爺一定去過揚州,急忙道:“稟韓老爺,在下江都人,您一定聽說過揚州鬧長毛,連揚州城都被長毛占過,所以在下有好幾年沒回去了。”
韓秀峰沒興趣跟他聊揚州的事,只對他的藏書感興趣,放下手中的書問:“楊掌柜,您這買賣干好好的,為何要轉讓?”
想到實在沒什么好隱瞞的,楊掌柜一臉無奈地說:“韓老爺,實不相瞞,在下的店雖開在京城,但其實做的還是揚州老家的買賣。前些年這日子還算過得下去,可自從揚州失陷之后這買賣就沒法兒做了,就這么艱難維持了兩年,實在維持不下去了,只能關門大吉。”
韓秀峰一愣,旋即反應過來:“這么說你之前是專做揚州城里那些鹽商的買賣,專門幫他們在京城購書?”
“也幫他們出書賣書,幫他們把書賣到京城來。”回想起當年買賣紅火時的日子,楊掌柜感嘆道:“那些鹽商老爺是真有錢,真舍得花錢,不但重金延聘大儒教授自家子弟,甚至家家攀比著禮才養士,多的供養十幾二十個文人墨客。不光只要京城有的書他們都想買,而且還著書立說,要把書賣到京城來揚名,要是沒人買就讓在下送。那會兒的買賣真是兩頭賺,躺著都能賺錢!”
楊掌柜這番話說給別人聽,別人不一定會信。
但韓秀峰去過揚州,見識過揚州的繁華,領教過揚州鹽商的奢華,不但深信不疑,甚至知道要是沒有那些腰纏萬貫、揮金如土的鹽商,就沒有名滿天下的“揚州八怪”。揚州的那些有點名氣的文人騷客,十個至少有九個是那些附庸風雅的鹽商豢養的。
再想到自個兒買那么多書好像也是附庸風雅,韓秀峰下意識換了個話題:“楊掌柜,您這兒從外面看著不大,沒曾想里頭倒不小。”
楊掌柜一愣,連忙拱手道:“正如韓老爺所說,這門臉是不大,里頭地方卻不小。您身后有個門,進去有個小院兒,以前買賣好做,我就讓工匠和伙計們在里頭刻書印書,再往里還有一進,有十幾間房,以前是工匠和伙計們住的地方,現在買賣不好,書賣不動,越積越多,工匠也全遣散了,只剩下一個伙計,干脆把最里頭那一進當作庫房。”
“您平時不住這兒?”
“以前買賣好做,曾在附近租了個院子,現在買賣不好做,那院子也不敢再租了,只能讓賤內和犬子都過來住里頭。”楊掌柜想想又無奈地說:“就因為門臉小,里頭大,真正能用作做買賣的地方小,所以不太好轉租。”
韓秀峰想了想,突然問道:“楊掌柜,方不方便帶我進去瞧瞧?”
“方便,韓老爺這邊請。”
進去轉了一圈,發現正如他所說里頭的地方真不小,韓秀峰權衡了一番,停住腳步道:“楊掌柜,您這店鋪我盤下了,價錢好談,房東那邊的租金也好說,不過有一個條件!”
楊掌柜不但真撐不下去,外頭還欠一屁股債,見韓秀峰不像是開玩笑,急切地問:“韓老爺,您有什么條件?”
“這店鋪盤下來之后字號不變,依然叫‘厚誼堂’,您接著做掌柜,接著做買賣,賺了是我的,賠了一樣是我的。只是這掌柜不能讓您白做,楊掌柜,您覺得我每年給您多少薪金合適?”
楊掌柜不敢相信天底下有這樣的好事,可見丁柱和余鐵鎖跟了進來,又跟侍衛一般守在邊上,覺得眼前這位年輕的官老爺不像是在跟他開玩笑,權衡了一番小心翼翼地問:“兩百兩,一年有兩百兩,在下就能養活妻兒老小了。”
讓他倍感意外的是,韓秀峰突然臉色一正:“本官每年給你三百兩,不過這件事不得宣泄,要是傳出去別怪本官治你的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