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先生,文老爺也曉得堂里的事不能張揚,可皇上剛賞了知府銜又賞道員銜,一年幾升,想韜光養晦也不成。”恩俊長嘆口氣,又苦笑道:“文老爺雖未想過攀肅順大人的高枝兒,一樣沒想過與肅順大人為敵,可禁不住外面的那些人嚼舌頭,所以有好幾次遇上了,文老爺上前拜見,肅順大人都沒給文老爺好臉色。”
“你呢,你有沒有遇上過肅順?”
“遇到過一次,一樣沒給我好臉色。”恩俊想想又忍不住說:“不過我覺得這事沒這么簡單。”
“此話怎講?”王乃增低聲問。
“肅順大人喜歡結交像您這樣的漢人,據說府內延聘了十幾個幕友,曹大人也三天兩頭往肅順大人家跑。慶賢說肅順大人之所以如此不待見文老爺,很可能是曹大人在暗地里使的壞。”
“有這個可能。”
“不過我覺得也沒什么好擔心的,一是咱們全是在給皇上辦差,辦得又是打探夷情的差事,從未跟誰爭權奪利。二來就算肅順大人不高興,他現在也顧不上咱們。”
“顧不上,什么意思?”王乃增下意識問。
恩俊起身走過去拉開門朝外面瞧了瞧,確認堂內的人全在各房忙,這才關上門回到書桌前,湊王乃增耳邊緊張地道:“王先生,聽我哥說出大事了,恭親王現而今這個領班軍機估計做不了幾天!”
王乃增大吃一驚,急忙翻開昨天的“宮門抄”。
昨天皇上竟因為康慈皇太后駕崩降了兩道諭旨,第一道是:著派恭親王奕?、怡親王載垣、大學士裕誠、尚書麟魁,全力敬謹辦理,一切應行事宜,并著詳稽舊典,悉心核議,隨時具奏。
這道上諭完全是按喪儀舊制而發,沒有任何挑剔之處。
但是緊隨其后所頒的“大行皇太后遺詔”卻別有用意,該遺詔以皇太后的口吻稱死后一切喪葬等事,均按舊典慣例辦理,“皇帝持服二十七日而除”,“飾終儀物,有可稍從儉約者,務惜物力”。
換言之,這是打算降減康慈太后喪儀的規格!
恩俊見王乃增若有所思,禁不住翻出一份邸報:“王先生,我說得是這個。”
這是一份兩個月前冊封康慈皇貴太妃為康慈皇太后的圣旨,王乃增沒看出旨意中有什么不對,抬頭問:“這道諭旨沒毛病啊!”
“諭旨是軍機處草擬的,自然不會有毛病,而是這件事沒那么簡單。”恩俊緊盯著王乃增,低聲道:“聽宮里的太監說,康慈皇貴太妃的病重時皇上曾去探視,正好遇著剛探視完皇太妃出來的恭王。皇上問太妃的病況如何,恭王跪地哭泣說太妃不行了,因為沒個封號,所以不能瞑目。
皇上不置可否地嗯了兩聲,也不曉得恭王是不是誤會了皇上的意思,還是情急之下昏了頭,也可能是揣著明白裝糊涂,反正一回到軍機處就傳旨,稱皇上已恩準晉太妃為皇太后,并命禮部準備冊封大典!”
王乃增不敢相信這是真的,緊鎖著眉頭喃喃地說:“康慈皇貴太妃是恭王的生母,想給他額娘求個皇太后的封號也在情理之中,可這這么大事得皇上明確恩準,他這么做豈不成矯詔了嗎?”
“他是領班軍機大臣,他說皇上恩準了,彭大人和穆蔭、杜翰自然信以為真。”
“他這是授人以柄,正如你所說,肅順現在還真顧不上文老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