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續賓本來挺高興的,可聽到趕到湖北就打了一小仗的韓秀峰竟躋身卿貳官,心里突然變得很不是滋味兒。
胡大任和王家璧很默契地幫著胡林翼把他一邊安撫,當得知皇上竟早就賞韓秀峰穿黃馬褂,甚至許韓秀峰代天傳旨賞賜,他才意識到胡林翼這功勞分得好。要是不給韓秀峰及其所率的川東團練分點功勞,就這么讓姓韓的留在湖北,天曉得姓韓的一天會給皇上上幾道密折。
就在他慶幸韓秀峰馬上就要滾蛋之時,胡林翼正坐在帥帳中請韓秀峰喝茶。
“志行,記得你率川東團勇來時曾說過,在我湖北呆不久。可見你早曉得皇上會調你回京,早曉得會被委以重任,不管在我湖北有沒有立下戰功。”胡林翼笑了笑,接著道:“太常寺少卿雖不是小九卿,但一樣是清貴無比的小四品京堂。可剛才宣旨時我見你神色卻有些不太對,這里沒外人,能否跟我說說究竟怎么了。”
從聽到仍留軍機章京上額外行走那一刻,韓秀峰就意識到皇上是打算讓他接著做“厚誼堂”大掌柜。而文祥這個大掌柜做得好好的,皇上為何要臨陣換將,可見廣東的局勢已迫在眉睫了。
韓秀峰甚至想象到,不但皇上希望他回去之后能跟上次一樣帶去好消息,連鄭親王、怡親王和彭蘊章、穆蔭、杜翰等王公大臣都希望能跟上次一樣,讓本打算起釁的洋人偃旗息鼓。
可這次跟上次不一樣,克里米亞的仗已經打完了,英吉利和法蘭西已經騰出了手,他們這次要么不開戰,一旦開戰一定是不達目的不會罷休。
戰,很難打贏。
和,不但朝中的那些文武大臣不會答應,連皇上都不會甘心。
看著胡林翼好奇的樣子,想到此去京城搞不好會身敗名裂,韓秀峰憂心忡忡地說:“因為該來的終究來了,因為這官不好做。”
“該來的終究來了,志行老弟,你在云里霧里的,究竟打的是什么啞謎?”胡林翼笑問道。
厚誼堂在京城低調無比,那是擔心被一幫腐儒盯上。
想到眼前這位封疆大吏不但一點也不迂腐,而且為達目的堪稱不擇手段。再想到潘二和李天寶等同鄉今后會在他手下當差,今后得靠他提攜,韓秀峰覺得沒關系藏藏掖掖,直言不諱地說:“洋人來了,如果不出意外,大人所奏請的那兩百尊洋炮,葉大人估計很難如期交付。”
胡林翼大吃一驚,緊盯著他問:“老弟是說洋人想起釁。”
“不只是起釁,而是打算跟咱們開戰!”看著胡林翼驚詫的樣子,韓秀峰苦笑道:“大人一定奇怪,秀峰這么個捐納出身的,之前怎么就做上了通政司參議,還以記名章京在軍機章京上額外行走。現在又怎就能做上太常寺少卿,甚至還能接著在軍機章京上額外行走。現在秀峰可以告訴大人,不只是因為皇上器重秀峰,也不只是因為有文中堂、彭中堂和肅順大人提攜,而是因為秀峰所辦的差事。”
“對付洋人?”胡林翼下意識問。
“說起來慚愧,秀峰深受皇恩,可不但才疏學淺,而且是巧婦難為無米之炊,只能打探整理夷情供皇上和軍機處各大臣顧問咨詢,說白了只是個斥候頭子,也只能打探打探洋人消息,哪里對付得了洋人。”
想到他的升遷之路是有些不同尋常,胡林翼意識到他的話不會有假,追問道:“可你這兩年不是在鄉丁憂的嗎?”
“秀峰這兩年是在鄉丁憂,但那個專事打探整理夷情的小衙門是秀峰一手籌設的,在香港、廣州、澳門、廈門、福建、寧波、上海等地打探夷情的人,也是秀峰開缺回籍前派出去的,總之,這差事并沒有因秀峰回鄉丁憂而耽誤。”
“這么說你這兩年雖在鄉丁憂,但消息一直很靈通。”
“涉及夷情的消息,秀峰的確比大人靈通。”
朝廷正值多事之秋,可不能在剿賊平亂的同時跟更難對付的洋人開戰,胡林翼越想越擔心,驀地起身道:“王大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