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到底還是太年輕,這仕途也太順,容易得意忘形,不曉得官場有多險惡。”韓秀峰輕嘆口氣,又端起茶杯苦笑道:“我敢打賭,四乾、五宇的那幫人,接下來不會有好果子吃。肅順在動手前把仲華摘出來,這面子給大了,這個人情我韓秀峰也欠大了。”
文祥很快冷靜下來,緊盯著韓秀峰問:“志行,肅順為何突然對你這么好?”
“還能因為什么,一是因為之前的交情,二是因為時局。”
“時局?”
“他現在不只是兼管理藩院和鴻臚寺的禮部尚書,也是皇上最信任的重臣,只要涉及西夷的事,他不能沒個章程。皇上要是問起來,彭中堂可以裝聾作啞,他不能說不出個一二三四。”
“所以突然發現‘厚誼堂’有用了?”
“差不多,不過就算把厚誼堂當回事又有何用?”韓秀峰放下茶杯,無奈地說:“今兒下午回到書肆,見到一份南海分號發回的急報,看得我心里拔涼拔涼的,這仗既躲不掉,也打不贏啊!”
“究竟是什么急報,王乃增和云啟俊都說了什么?”
“他們差人從香港搞到一份英夷兵勇的補給清單,戰兵每日配給餅干九兩或面包一斤,茶葉二錢,鹽五錢,米一斤六兩,肉半斤,糖二兩,胡椒二錢,酒半斤。此外還發錢責令兵勇購買蔬菜瓜果,說不吃蔬菜瓜果容易患啥子壞血病。”
“洋兵竟然吃這么好,每天都有肉!”文祥大吃一驚。
“也有不吃肉的,云清在急報中說英夷從印度調來的馬德拉斯步兵團,因為大多是印度土著,其中還有不少回回,不吃肉。所以每日配給米或面二斤,一種叫作木豆的豆子半斤,此外還配給酥油、香料、鹽和糖。”韓秀峰緊盯著文祥,想想又嘆道:“五六千兵,博川兄,你算算他們一天好耗費多少糧餉。而他們又不是做賠本買賣的主兒,換句話,他們花掉的銀錢得加倍賺回去。”
英夷花掉的銀子誰出,說白來這賬最終會算到朝廷頭上。
文祥意識到一場大仗不可避免,而朝廷卻依然沒真正當回事,正不知道該說點什么好,韓秀峰又凝重地說:“咱們這兒是越來越冷,廣東那邊卻很熱,可王乃增和云啟俊竟打探到英夷已給調來的兵勇配發了御寒衣物,來自印度的兵在來之前就發了。從其歐巴羅本土調來的那些兵,御寒衣物是在香港配發的。
不管水師還是陸師,有一個算一個,均發給毛毯一條,皮大衣一件,皮帽子一頂,厚大衣一件,布制軍服大衣一件,布制軍褲一條,法蘭絨襯衫兩件,襯褲兩條,羊毛襪子兩雙,長靴和及踝靴各一雙,此外還在香港采辦各式形制的爐子!”
廣東并不冷,就是寒冬臘月也溫暖如春。
英夷給那么多兵勇配發御寒衣物做什么,采辦爐子做什么,結果可想而知。
文祥意識到形勢迫在眉睫,沉默了好一會兒才低聲問:“這些事你跟肅順說了嗎?”
“還沒來得及,不過就算跟他稟報也沒用。”
“總不能什么也不做吧。”
“我就是為這事來的。”
韓秀峰抬頭看了一眼門口,確認徐九正守在外頭,直言不諱地說:“博川兄,實不相瞞,我已讓慶賢給王乃增去了封信,讓他趕緊妥善安置南海、新安等分號人員的家小。崇厚和韓宸那邊,我在天津巡視海防時也已經私下打過招呼。現在就剩京城了,有些事還是早做準備的好。”
“志行,你這是什么意思?”文祥愣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