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朝官員,自閣臣、六部、九卿起,至臺諫、翰詹止,無不激昂慷慨,痛哭陳辭,奏請停止撫院,大張撻伐。
尹耕云風頭很快就被大理寺少卿殷兆鏞給蓋過了,其淋漓盡致的一道奏疏被爭相傳抄,小山東為爭搶一份差點擠破頭。
當他把殷兆鏞的奇文送回南苑時,韓秀峰剛吃完晚飯,正同榮祿、王千里一起商量怎么差人去古北口告訴慶賢他阿瑪已被賜死的噩耗。
“四爺,聽外奏事處的侍衛說,那么多奏疏就殷大人的這道最……最犀利,殷大人不但準備了好多份,任由各衙門的老爺們和提前來京準備應試的直隸各府縣生員們傳抄,還在朝堂上大聲宣讀。”
“怎么個犀利?”
韓秀峰話音剛落,剛收拾完碗筷的任鈺兒便接過殷兆鏞的折子道:“給我吧,我念。”
韓秀峰放下茶杯,抬頭道:“也好。”
任鈺兒走到抗風洋燈下,仔細看了看,抑揚頓挫地念道:“為和議貽禍至烈,伏求博采議論,力黜邪謀,早決其計,轉危為安。事竊自洋人犯順,無識庸臣俱求速和了事。國家茍安一日,彼即為一日之親王、宰相,而社稷隱憂,不遑復顧。琦善、耆英、伊里布等,既誤之于前,致貽今日天津之患。
今之執政者,復誤之于后,其貽更有甚焉者矣。近聞和議垂成,為賠償兵資等款,以堂堂大一統之中國,為數千洋人所制,輸地輸銀,惟命是聽。而禍之尤烈者,莫若京城設館,內江通商,各省傳教三條。聞者錐心,雖婦孺咸知不可!”
韓秀峰微微點點頭:“果然犀利,接著念。”
任鈺兒清清嗓子,接著念道:“臣意桂良、花沙納,身為大臣子,稍有天良,必不忍嘗試入奏,必不至墜其奸計也。古語云:毋滋他族,實逼處此。宋太祖云:臥榻之旁,豈容他人鼾睡?
京師重地,外洋朝貢,猶且禁其出入,防其交接,禮畢遄返,毋許逗留,安有強敵世仇而聽該酋置館,雜居齊齒,吳越橫行輦彀,羌夷布滿街衢?自古及今,實未所聞。近惟琉球國都,英人盤踞滋擾,甚至闖入王宮,莫敢攔阻,此其患無俟臣縷述也。
長江自吳溯蜀,中貫天下之半,與海口情形不同。海口通商,已為失計,然辟之于人身,猶四肢癱瘓之疾也。內江華洋雜處,則疾中心腹矣。東南漕運,非海即河,大江為出入所必經,設一日江海并梗,何由而達?仕官、商賈之往來,章疏,文報之馳遞,海非要道,江實通衢。洋人但以數船橫截江路,則南北將成兩界……”
洋洋灑灑近萬言,引經據典,擲地有聲。
王千里也算讀書人,竟從任鈺兒手中接過奏疏,邊意猶未盡地看,邊感嘆道:“不愧是翰林官出身,這文章做得真好!”
“是啊,寫的真好。”韓秀峰輕嘆口氣,回頭苦笑問:“仲華,你覺得呢?”
“針砭時弊,寫確實不錯,像這樣的大才做大理寺少卿太委屈了,可惜我榮祿人微言輕,不然真想奏請皇上讓他去跟洋人周旋,或讓他去僧王麾下效力。”
“四哥,殷兆鏞的錦繡文章做得是不錯,可這么干豈不是把皇上逼得沒退路了嗎?”任鈺兒忍不住問。
不等韓秀峰開口,榮祿便回頭道:“鈺兒姑娘,說了你或許不信,我估摸著皇上不但不會責罰他,還會升他的官!”
“這也太荒唐了。”
“一點也不荒唐,人家占著大義,這是義正言辭,像他這樣的大忠臣,皇上不升他的官升誰的官?”韓秀峰接過話茬,想想又凝重地說:“外有自以為是、自作主張的桂良,內有站著說話不腰疼的殷兆鏞之流,把皇上搞得騎虎難下,我倒要看看朝堂上的諸公怎么幫皇上分這個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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