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秀峰下意識問:“剿撫并用?”
文祥心力交瘁,實在沒那個精氣神跟韓秀峰解釋,干脆閉上雙眼背誦起他剛幫著草擬的諭旨:“英夷背約恃強,先行開釁,并非我中國失信。惟念古來駕馭外夷,終歸議撫。若專意用兵,終非了局。現仍令僧格林沁,辦理防剿事務。另派恒福督同文煜等辦理撫局。
英夷背約稱兵,固難與之理論。其咪、佛二夷雖與同來,未必幫同犯順,仍可善為撫綏。令由北塘至津暫住,待桂良等到后再議。該二國情形如何,尚未據恒福等覆奏。英夷挫折之后,其兵船在天津海外者無多,計必或赴上海,或召廣東兵船,重來報復。著何桂清,密派妥員,赴滬查探,有何動靜,暗中防范。
其天津被創之事,不可漏洩。儻該夷果有火輪船至上海,欲糾眾北犯,可令該處華商與夷商等,聲言若復用兵,則上年所議各條,前功盡棄,豈不可惜。囑各商從中勸阻,或挽咪佛二夷之在滬者,為之勸解,令英夷弭兵息事,仍在天津等桂良等辦理,庶各國可以同沾利益,亦保全撫局之一道也……”
“天津被創之事,不可漏洩?”韓秀峰下意識問。
“皇上擔心英夷惱羞成怒。”
“博川兄,您覺得這事兒瞞得住嗎?”
文祥楞住了,楞了好一會兒才苦笑道:“惠親王雖沒告訴你,但我估摸著最遲明兒中午就會傳遍京城,說不準這會兒就有不少人在到處宣揚。”
“博川兄,你是說僧格林沁?”
“這還用問嗎,不過話又說回來,他也不容易。真要是靜候旨意,什么也不做,丟了炮臺,全軍潰散,一定會被治罪。相比之下,還是當機立斷的好。”
“守不住要被治罪,打勝了也落不著個好,這算什么事啊!”
“志行,這些牢騷話你也只能跟我說說,可不能在外人跟前說,何況僧格林沁不容易,皇上更不容易。”
“我知道,我只是有感而發。”韓秀峰連忙換了話題,故作好奇地問:“博川兄,你只說打了個大勝仗,卻沒說戰果,究竟是怎個大勝?”
“僧格林沁奏稱英夷不收照會,不遵理諭,屢將海口所設鐵戧等件,撤毀多件。大前天下午,更是闖入口內,先行開炮,官軍不得不回擊。夷船受傷多只,猶以步隊搦戰,勢甚猖獗。我軍擊斃夷兵數百名,生擒兩名,余皆敗竄。計夷船入內河者,共十三只。惟一船逃出攔江沙外。”
“還真是個大勝仗。”
“勝是勝了,可西夷堅毅的很,此次大敗,怕未必甘心啊!”
“船到橋頭自然直,總會有辦法的。”
“事已至此,只能這么想了。”說到這里,文祥突然想起件事:“差點忘了,這一仗我官軍上午三十余人,直隸提督史榮椿、副將龍汝元身先士卒,親自操炮,不幸中彈殉國,皇上已著軍機處議恤。”
“史榮椿和龍汝元殉國了!”
“僧格林沁奏報的,這么大事怎會有假。”
“千軍易得一將難求,這仗打的,竟折損兩員悍將!”
文祥知道龍汝元是河營出去的人,能理解韓秀峰此時此刻的感受,連忙道:“折損兩員悍將,是令人痛心疾首,可這事真不能怨僧格林沁,因為交戰時僧格林沁也在炮臺上,冒著槍林彈雨親自督戰。”
韓秀峰長嘆道:“還真是生死有命富貴在天啊。”
“志行,你是上過戰陣的人,生離死別見多了,想開些。”
“想開些,說起來簡單,做起來談何容易。”
“別胡思亂想,早些回去歇息吧,天津的事還沒完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