齊虛真有隱約感覺到這其中必然有人在暗中穩定局勢,然而他猜測的是各地官吏世家仍在試探,并沒有往在他眼底已經是個死人的宣白鳳與謝秀衣身上猜想。笑話,一個死人與一個已經自身難保的窮寇,為政敵治理國家對她而言有什么好處真是笑話。
直到帝都塔樓之上的鐘罄被人敲響之前,齊虛真都是這般想的。
“報、報陛下,文常侯無詔入京,登上了天音塔”
“什么”君王拍案而起,一半驚怒,一半狂喜,“無詔入京,她是想造反嗎來人啊,速速將逆賊拿下”
站在一旁的國師欣喜若狂,以至于一時不慎暴露出了自己內心真實的想法。若文常侯真的率大軍造反對他而言反倒是一件好事,十萬大軍算得了什么只要平定了“叛亂”,他不僅可以徹底將宣白鳳釘死在“謀逆”的恥辱柱上,還能解決掉那隱藏在暗處的心腹大患。
但是,與他博弈這么多年的謝秀衣真的會這般魯莽地入局嗎齊虛真在狂喜中也不免疑慮,他舉棋不定,沒意識到自己對凡人生出了惶惑之心。
“并、并非如此”前來稟告的宮人低垂著頭顱,倉皇的言行之下,神情卻恨意如滔,“文常侯僅帶百余人入京,登天音塔,請司命刀”
“她鳴鐘以示,欲為太女平反,宣號此命交付天意,若有違之,便請世人殺她”
“他定然想要殺我,想得不得了。”
謝秀衣倚靠在輪椅上,停駐于天音塔的至高處,神色冷淡地俯瞰整座城池。天音塔乃咸臨開國元祖巫咸建立的祭壇,對咸臨百姓而言有著非同一般的意義。天音鳴鐘,國之將崩,若非真的有國殤之事,隨意鳴鐘之人在律法上“可誅九族”。
但謝秀衣來了,她登上了天音塔,鳴鐘以示。她于高處俯瞰紅塵,看著帝京中的百姓神色惶惶,卻依舊不約而同地朝著天音塔的祭壇聚來。
高樓上的風拂動謝秀衣的長發,她身著郡侯爵位的赤色羅衣,冠梁七道,腰佩金蟬。過于繁復華麗的服飾穿在她身上幾乎有衣服要將人壓垮的觀感,微微低垂的頭顱好似難承冠冕之重。帶她登塔的百戶死死地握著輪椅的扶手,面容煞白,唇顫齒抖,也不知是被高處的風吹的,還是被軍師那一通振聾發聵的宣言給嚇的。
在抵達帝京前,謝秀衣沒有向任何人分享自己的計劃,就連追隨她慨然赴死的百名將士也不知道她想做什么。
“一直以來藏在暗處不停與他作對的螻蟻終于自投羅網,就算明知其中有詐,他能忍住不動手嗎”謝秀衣自顧自地說著,背對著將士的面容上卻流露出了一絲索然,“司命刀是先祖巫咸留下的圣物,持其刃者必將承其果也。古時流傳著一種堪比祭祀的儀典或者說刑罰,君子死節,赤子死國,人命擁有至高無上的權益,君主也無權主宰臣民的生死。在那時,死刑是一件需要舉國商討的重事。”
“軍師”站在謝秀衣身后的將士在寒風中低喚,顫抖的聲音里夾雜著一絲壓抑不住的哭腔。
“為了權衡情理與法度,當時的賢者們鍛造了一柄名為司命刀的圣物。顧名思義,將命數交予天命。”謝秀衣垂眸,看著放在自己腿上的木匣,隔著木匣上方的琉璃透鏡,可以窺見內里做工古樸、漆黑如夜的短刀。
“被判定為禍國的罪人若有冤屈,欲為自己辯解,便可請出司命刀。”
“罪人步上刑場,世人皆可舉刀。只是為了避免惡意傷人,舉刀者必將承其命重與因果。換而言之,若恨意不足以承載這份傷人的罪孽,那便無法舉起這柄刀刃。其次,若是君王有罪但已不在人世,有臣子愿代其受過,也可請出司命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