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啊該去拜見族老”
李好問一邊機械重復,一邊迅速思考。
他有種讓自己背心發毛的不祥預感副人格無緣無故地突然出現,是不是有什么事要發生
“啊”
門內一道尖銳而惶急的女聲響起,緊跟著是急促的腳步聲。那對木門“豁啦”一聲被向內拉開,一位頭上包著青帕的中年婦人急急忙忙奔出,劈頭見到李好問,立即上前,緊緊地攥住他的衣袖。
“六郎,嚇嚇死我了宅子里怕是出人命了,鄭司丞他”
這婦人的聲音和雙手都在顫抖,眼神帶著一點恍惚。
李好問心頭一緊果然不是好事。
還沒等李好問開口,他身邊的少年卓來已經上前一步,倒豆子般地問“張家大嫂,怎么了是誰出事了你今日和往常一樣到鄭家幫廚嗎結果看見鄭司丞出事怎么還是出人命他死了沒你看過嗎確定嗎還有救嗎”
李好問趕忙攔住卓來話頭,張口提醒“既已出事,那就該趕緊去報警報官啊”
張家大嫂被卓來問得心慌意亂、張口結舌。但聽見李好問那句斷語,她略清醒了些,轉身向敦義坊十字街口奔去那里懸著一掛銅鐘。張家大嫂奔到那里,奮力拉動繩索,銅鐘立即發出連綿不斷的當當聲。
片刻后,十字街上空掠過一片巨大的白影。
“長安縣的巨箏來得好快”卓來煞有介事地評價,“定是原本就在左近。”
“巨箏”
剛才李好問也瞥見了空中的白影,它仿佛一直翼展巨大的信天翁,從他頭頂滑翔而過,帶起一陣勁風。
“六郎君,張家大嫂敲鐘報官,長安縣的不良帥聽到鐘聲,趕過來最快的法子就是靠這巨箏啊”
卓來睜著圓溜溜的一對眼望著李好問,眼神似乎在說郎君又大驚小怪,長安城里,不是一向這樣的嗎
李好問閉嘴不再多問,仰頭看向空中。片刻后,那片巨大的白影又從另一個方向席卷而來。
這一回李好問看清了那“巨箏”的模樣名字起得沒錯,那是一架真正“巨大的風箏”,形制與普通風箏很像,但是體型大了不少,材質是毛竹與絲綢。但那“巨箏”下方,并不存在“放風箏”的繩索。
取而代之的是一個趴在風箏下方的男人,他手中拎著一盤長長的纜繩。
要說這是“風箏”,倒不如說它是一架能在空中自由翱翔的滑翔機。
巨箏再次出現的時候,掛在它下方的“乘客”掄起手中的纜繩,將繩頭的鐵鉤向下方擲去。回蕩在坊中的鐘聲里頓時混入“當”的一聲脆響,是那枚鐵鉤勾在了十字街中心那眼水井的井欄上。
旋即那枚巨箏開始在空中盤旋下降,轉眼已靠近地面。十字街上的行人紛紛閃避,讓開這從天而降的龐然大物。
“我乃長安縣不良帥葉小樓。何人報案,哪里出事”
掛在巨箏下方的那個男人,還未等巨箏落地,在空中就開口詢問,聲音雄壯威嚴。
卓來對這“報案流程”十分熟悉,忙提高音量回答“十字街東北,鄭宅”
巨箏上的男人臉色一變,伸手解開了一道繩扣。這時他距離地面尚有兩丈來高,但他照樣一躍而下,著地時輕輕一滾,已經卸下了從高處墜落的力道,安全落地,隨即翻身立起。
那枚巨箏則轟然一聲,落向地面,泊在十字街正中那口水井旁,巨大的白色羽翼激蕩起強烈的氣流,隨著巨箏最終落地而緩緩平息。
從巨箏上下來的男人在二十五歲上下,膚色黝黑,臉龐棱角分明,兩道蠶眉短而濃密。他身穿長安縣不良帥的土黃色圓領短袍,束腿袴褲,足蹬烏皮六縫官靴,腰佩一柄障刀,落地之后沒有絲毫停留,立即向鄭宅疾奔。
卓來一拉李好問的衣袖,也要跟上。
李好問卻將這少年拽住,沉聲道“長安縣的人已經到了,我們先不要進去妨礙公務。”
自從穿到這個時代,他就一直在努力抵御好奇心的誘惑,免得自己重蹈穿越時的覆轍。這樣一來,李好問便自帶一種與他年齡不太符合的老成持重,甚至是過分謹慎,與年輕氣盛的卓來剛好是對照組。
“而且”
李好問斟酌著語氣,不想嚇到卓來。
“鄭家出的事很可怕。”
他沒告訴自己的貼身小廝,剛才在張家大嫂開門前的那一瞬間,他在鄭宅門口看到了詭異的景象
鄭家門板上貼著的神荼、郁壘兩位門神,四只血紅的眼睛里竟慢慢地滲出些淚水。淡紅色的液體沿著門板表面慢慢滾落,原本是十分驚悚的場面,李好問卻無端端感受到了十二分的哀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