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秒,微微發亮的淺琥珀色瞳孔從昏暗的黑夜中浮現而出,正撞上方行舟的眼睛。
兩道腳步聲開始交錯,熟悉的俊美臉龐擺脫黑暗,被不遠處的路燈照亮。陸見川單手輕輕松松地提著半邊生豬,臉上容光煥發,眼睛清澈明亮,嘴唇如玫瑰般鮮艷欲滴,宛如剛剛吸飽了精氣的狐貍。
方行舟猛地頓住腳步,濃烈的遺憾感涌上頭頂。
距離陸見川走進養殖場還不到十分鐘。
這么快他真的吃飽了嗎
陸見川很快也看到了方行舟,微微歪頭愣了半秒,隨后咧開一個燦爛的笑容,牙齒被路燈照得潔白無暇,上面意外地沒有沾染任何血跡。
他大步走到方行舟面前,笑道“寶貝,我買好肉了是最新鮮的,回家給你做烤排骨吃。”
方行舟沉默地看著他,視線緩慢地上下打量,確認他全身上下和十分鐘前沒有任何區別,唯獨身上不可避免地沾了養殖場的腥臭味。
陸見川動了動鼻子,從他身上聞到了有些刺鼻的濃烈香薰,立刻往后退了半步,低頭嗅自己的衣袖“我身上是不是很臭要不我提著豬打車回去吧,不然把車弄臟了。”
方行舟太陽穴直跳,還沒從剛才的情緒中緩過來。
哪怕只是一個毫無由來的聯想,只要被觸發“水母”相關的記憶,他的靈魂都會分裂成兩半。
一半在嘶吼著發瘋,想要用力抓住陸見川的衣領,質問他到底藏的是什么秘密,逼他說出所有來歷,讓他證明自己和十年前不告而別的水母沒有絲毫關系還有一半還在維持著冷靜,告訴自己這只是突發的奇想,沒有任何證據。
半晌,他聽到自己鎮定說話的聲音,隔了一個世紀傳到耳朵里,像是另一個世界的方行舟在表演他的日常。
那個聲音帶著淡淡的笑意道“這里是荒郊野嶺,你拎著半邊死豬,小心被司機拉到派出所報案。”
陸見川眨眨眼,道“我可以讓負責人載我一程。”
話音落地,從養殖場宿舍里遠遠傳來一個悲憤的聲音“不載你自己回去”
陸見川“”
他干笑一聲“最近來買肉買的太頻繁了,可能覺得我煩吧。舟舟,我們快回家,你還沒吃東西,是不是也很餓了。”
方行舟沒動。
陸見川提著豬不好意思靠太近,只能試探著又喊一句“行舟”
方行舟緩慢地眨眼,瞳孔里映著這張熟悉到骨頭里的臉,輕輕問“吃飽了嗎”
陸見川“飽了,今天吃得非常飽,肚子里的家伙終于也睡著了。寶貝,你是不是哪里不舒服臉色好像不太好。”
方行舟拿起鑰匙,將所有瘋癲心事都藏進永遠無法見人的角落,轉身朝來的方向走,道“沒什么,我只是又被你嚇到了。”
陸見川怔了一下,聲音迅速低落下來“抱歉我沒想到孕育一個新生命會這么難。”
“這不是你的錯,小鹿。”方行舟走在前面半步,垂眸看著他們彼此交纏的影子,恍惚間仿佛看到有“水母”的觸手從影子后面悄然探出一角,如同不懷好意的蛇類,準備在合適的時機發起捕獵。
再一眨眼,影子又只是影子。
他走了神,直到一只冰涼的、宛若無骨的手握上他的手。
他轉過頭去。
披著人皮的愛人正擔憂地看著他,瞳孔里閃爍著說不出口的話,欲言又止“寶貝,我從你身上聞到了不開心的味道。”
手越攥越緊,像是要將他的骨頭揉進自己的骨頭里,那半邊豬隨著走路的步伐一下一下晃動,血順著他們的腳步滴了一路。
方行舟聞到了熟悉的幽香,混著養殖場難聞的味道,以及新鮮的、無法掩蓋的濃重血腥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