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前,他尚有資格這樣說,但現在,面對顏煙,他幾乎是把下半輩子的謊全撒光了。
不僅撒謊,還像只孔雀,無時無刻開屏,找存在感。
他總戲耍別人是猴,但在顏煙面前,他卻自愿當小丑。
八點整的鬧鈴響。
段司宇回神,一掃忽現的感性,提起椅子,抱著吉他到陽臺,調音,跑幾段音階活動手指。
日光初升,辛南雨正在晾床單被套,聽見響動,繞到花園里,仰起頭看。
瞥見人影,段司宇垂眸,是辛南雨正朝他招手,看戲似的笑,饒有興致。
立刻消失。
段司宇做口型。
辛南雨抿著嘴,還在笑,眼神移到顏煙的陽臺,神色肉麻地搖頭,抓著床單速速跑回后院。
隔壁仍無動靜。
將要彈奏,指尖覆在弦上時,段司宇重重一頓,終是改了主意,不唱自己的歌。
因為,顏煙或許并不想聽。
“
itsyouthatihodonto
iknoiasrong
iontetyoudon”1我將緊抓住你不放,我知曉我的過錯,我不會再讓你失落。
刻意溫柔,蓄意深情,一首企圖挽留的歌。
唱到一半,隔壁的陽臺門開了,段司宇側身,歌聲停了,指尖卻不停,仍在彈奏。
不見人影出。
“早上好,”段司宇主動問,“睡得如何”
接連一周,顏煙在陽臺拿藥,不知因何,同樣只吃一片,他卻不再做噩夢,一覺睡到七八點,自然清醒。
前幾日到了飯點,辛南雨在群里發消息,他與段司宇便同時出門,下樓吃飯。
但今日不同。
顏煙剛醒不久,正對著天花板發怔,虛度時光時,卻猝然聽見一陣柔和弦聲。
別唱,千萬別唱。
前奏將要結束,顏煙在心里如此祈禱。
因為他怯懦,不僅怕直視那雙眼睛,更怕聽見那人的歌聲。所以,就連段司宇的歌,他也不敢聽。
“dididriveyouaay”2是因為我你才離開
第一句起,稍稍喑啞的低音,神傷的歌詞,似意有所指,又似沒有。
耳尖一顫,顏煙咬緊牙,翻身,把臉埋在枕頭里,心口似有熱雨在滴灌,分分秒秒都焦灼。
歌到一半,顏煙實在受不了,起身開門,卻只敢靠在門邊,不敢走出去。
“早上好。”顏煙攥緊門沿,盡量平穩聲音答復。
人還在房里不出來。
段司宇一怔,下意識問“你沒穿衣服”
古怪的腦回路。
顏煙語塞,跨門而出,心頭那點焦灼,也隨著這句打諢被敲散了。
見他穿著長袖睡衣褲,段司宇挑挑眉,意味不明,“我還以為,你獨自在房間里時不穿衣服,喜歡裸著。”
顏煙靠在護欄邊,點一支晨煙,沒抽,只是夾在指間,“換一首沒詞的。”
演奏暫停,半刻寂靜,換了別的曲子。
德彪西的月光,用吉他演奏,段司宇從前對他彈過,只不過那時是午夜,事后昏沉時,而現在是光天白晝。
分明是白天,晨光暖和,顏煙卻覺得,他聞見了月光的味道。
不是煙味,也不是花香,而是一種清淡的澀味,像冷空氣,帶著零下的雪,冷冷刮過呼吸道,發疼。
月光用鋼琴彈奏,已不簡單,而用吉他,想要彈得好,更要全神貫注。
顏煙微微側頭,視線往旁飄。
段司宇眉頭微皺,是為下一個泛音,要精準把控力度,等聽到音色明亮到滿意了,才舒緩緩展開。
有些東西與生俱來,天賦是,吸引力也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