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亮是銀黃色,城市燈光是金紅色,交織雜糅在一起,是夢幻又極為輕佻的世界。
向餌坐在公交車上,深深感覺輕松。那股注視感不見了,她,至少短暫地,逃脫了。
她中途甚至很大膽地下了車,去街邊小店吃了一碗米粉。熱騰騰的米粉帶著厚重的現實感,給了她近乎感動的二十分鐘平靜。
吃飽了飯,坐著公交車晃晃悠悠,一路看著風景回到家屬院,下車向餌腳步停頓在原地。
她看著那一棟一棟灰黑的單元樓,墻面上爬滿青苔,偶爾有幾棟樓,披著滿身爬山虎,綠葉在月色下像是一層一層密密匝匝的皮膚,冷冷地反光。
最后面的一棟樓內,是那位“阿赫”的雕像。她幾乎能看到那只血色眼睛,此刻正透過窗欞,看向她,注視著她,等待她回到對方用蘑菇編織出的巢穴,等待她把自己再次送上門去。
她不太想進,于是在外面的小賣店、菜場和水果店都轉了一圈,不多不少地買了些東西。
可在外面呆得越久,時間就越晚。時間越晚,就越容易出事。
向餌情緒再度灰敗下去,她拎著滿兜子東西,還是不情不愿地走進家屬院,把城市令人安心的喧囂拋在身后。
動作輕緩地用鑰匙打開門,向餌先在門前站了一會兒,做足了心理建設。
進屋,塑料袋放到玄關鞋柜,打開客廳的燈。明黃色燈光撒下,像是隔著一層玻璃罩似的,總是照不清楚東西。
該換燈了換個白色的大燈。向餌想著,蹲下換了鞋,穿著拖鞋走進客廳。
她第一眼就不由自主看向了那沙發,今天凌晨,她就是在這沙發上昏迷的。但現在沙發看起來毫無異常,還是那副舊舊的、坐墊凹下去的老樣子。
向餌正要往自己房間走,室友李婉忽然從主臥走出來,看到她,臉上不加掩飾地露出厭煩的神色。
李婉隨意哼了一聲,正要走,看到向餌手里提的手提袋
“買橙子了我正好想吃來著。”
她走過來,伸手從向餌袋子里拿出四個橙子,只給向餌留下兩個,這才總算是笑了一下
“你今天回來這么晚啊。發工資還是獎金了去外面瀟灑不帶我啊”
向餌欲言又止,半晌后搖頭
“沒發工資,也沒不帶你”
李婉擺手,一臉鄙夷
“哼,行了,用不著給我解釋。對了,浴室洗發水沒了記得買,還有廁紙也快沒了。”
她說著,兩手各自抓著兩個橙子,轉身往主臥走。向餌想說什么,又一陣躊躇,等她回過神來,對方已經進屋了。
這就是她和室友的日常相處狀態,大家住在同一間屋子就算是朋友了,她會盡己所能多照顧李婉,以期待對方給自己同樣的回應。
但沒有,李婉一次回應也沒有過,卻不斷得寸進尺,以前用她的洗發水還會打聲招呼,現在對方直接用光了,還絲毫沒有不好意思地指使她去買。
而現在,向餌沒空計較這些。她滿腦子都在想自己房間里的雕像。
她原地愣了一會兒,拎著癟下去的袋子,一步一拖,緩慢走向自己的房間。
冰冷的手指,搭在更加冰冷的門把手上,金屬的觸感讓她心驚。她極其緩慢地擰開房門,“吱呀”一聲連綿不絕,門后的小屋映入眼簾。
雕像果然面對著她。但那只周圍環繞觸手的眼睛,卻不再有那種可疑的光,還真像是一個普通木雕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