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偽君子裝得好像他真的在意親情。艾倫仍然應道“確實啊。”
“我沒想到的是,這給庫沙瓦先生造成了那樣不必要的傷害。”吉克說,“隨著日子越來越近。他的體重下降了,面黃肌瘦。經常忘記曾經發生的事。然后他說起沒有邏輯的話來。深夜里他在床上因痛苦翻滾。最后一個月,他們把他關押起來。我去探望他,只有偶爾他認出我的臉。我吃掉他的時候他只剩下一具空殼。他露出釋然的表情。我說服自己那是因為他記得我的承諾,但我知道他只是想要解脫。那是他能記住的最后一件事。”
艾倫轉過頭看他。
“這是什么意思”
“我的父親已不再是他了。”吉克說,“他正在變成那個控制他的蟲子。我們壽命短暫。因為我們繼承的是最強大的那些。這些蟲子繁育在每一個艾爾迪亞人的血脈里,從脊椎吃進大腦。潛伏著。等待著主人一聲令下就吃掉一切。艾倫。我知道你從來沒有相信我說的話。我再告訴你一次我們是被邪惡附體的民族。這樣不自由地出生是對每一個生命的折辱。你現在明白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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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那仍然是不對的。”格里沙耶格爾說。他和艾倫一起走在家鄉寧靜的小道上。艾倫不知道這發生在什么時候,發生在哪個空間。他已經是十九歲的樣子,比父親還要高。他像叛逆少年那樣躬著背,低頭不語。父親伸手把他不規矩的額發撩開。
“我是個醫生。我處理過瘟疫。那時我就想過這一切與瘟疫何其相似。”格里沙說,“但無論如何,把責任推給病人,放逐他們,等待他們自生自滅。這是不對的。這樣的文明是殘酷的。”
“但是我們也是殘酷的。”艾倫輕輕說。“我們天性殘酷。爸爸,我吃掉了你。我眼看著她吃掉媽媽。”
格里沙露出痛苦的表情。“這不是你們想要做的。”他說,“你愛我們。對不對”
“我愛你們。”艾倫說,“這讓我如此憎恨巨人。但他們只是我們受難的同胞。”
“我曾經被馬萊的歷史愚弄。”格里沙說,“我給自己編造虛假的歷史。但那只讓我陷入了另外的圈套。仇恨沒有用。兒子。找到新的仇恨對象不能讓我們的生活好起來。”
“那還能怎么樣像你一樣放棄嗎”艾倫質問他,“你知道真相,卻只把自己關在墻里十二年。你沒有勇氣改變,對不對你也覺得與世隔絕才是最好的”
格里沙嘆了口氣“我不是一個勇敢的人。”
“那為什么把它推給我呢”艾倫嚷道,他忽然憤怒起來,“你準備了地下室。你是不是早就打算讓我吃掉你你為什么要對自己的兒子做這樣的事去找一個隨便誰,讓他們變成巨人讓我一無所知地死掉,懷著對敵人的仇恨死在巨人的肚子里,不是更好嗎”
格里沙憂傷地注視他。
“是因為你呀,艾倫。”他說,“是你從小夢想加入調查兵團。是你一直想到墻的外面去。是你一定要知道地下室里的真相是什么。”
他伸出手來,捧住兒子年輕的面孔。
“是你讓他們寄希望于你。是你帶領大家,一直走到了海邊。”
艾倫猛然睜大眼睛。腥甜的血液混雜尖銳的鉆石碎屑滑進他的喉嚨。他用力吞咽下又一位戴巴的殘骸。這個女人有一雙堅決的眼睛。她的黑發混雜進她的血漿。什么東西尖銳地扎進他的脊髓。混亂的記憶雪花般沖擊他的頭腦。進擊的巨人仰天咆哮。艾倫用力呼吸。他是梟。是手持重錘的巨人。是攻伐世界的暴君。他把渾身是血的俘虜推下高墻。他對渡海的國王立誓代代守望。他面對怪獸吞噬兄長的黑影發出悲痛的嘶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