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縱笑道,“你就不想說點什么嗎”
問候對你來說太俗。你大可隨便說點什么,我分明了很多素材,才敢來找你。
對我如今的人生,戀愛,你半點都不好奇嗎
你對我這個人,就不好奇嗎
子夜亦笑了,“我該問什么”
陳縱難掩失望,整張臉耷拉下來。
“問你問什么一直盯著我看,”子夜偏過頭,“為什么”
陳縱語塞。半晌,半晌,才開口“我想喝便利店飲料。”
聽語氣好似半夜被只流浪小貓碰瓷。子夜失笑,領她進街邊便利店挑飲料。
便利店在放內地仙俠劇,老板聽見聲響,從柜臺后抬起頭,道,“陳生晚上好,一共卅七蚊。”
這一路誰與他仿佛都很熟,也許子夜看她,與過路人也無異。
子夜付錢時,陳縱終于沒忍住講了句氣話,“陳生陳生,人人都認識陳生,不愧住熱搜上的男人。”酸溜溜宛如個不得志的前任。
冷言冷語出口,她冷著臉,不讓翻沸的情緒到臉上來。
子夜卻沒理她,低頭翻找什么東西。
半晌,將什么東西,連同手頭椰青水、葡萄烏龍、蜜瓜豆奶花花綠綠的飲料,一道給她。
陳縱垂眼,發現是一沓港幣,大額零鈔都有。
子夜解釋,“下次過來,記得帶多港幣,不要忘了。”
陳縱故意氣他,“要是又忘了呢”
子夜臉上沒什么情緒起伏。
垂頭瞧她,半晌無奈笑了,如應付什么難應付的后生。
“那就打給我。”
“我還能找你嗎”
子夜道,“記得提前移除黑名單。”
陳縱臉上神情松動,原本攢著的勁叫這話缷了個干凈,內在的柔從眼里流瀉而出。
她一瞬不瞬看著他,似也想看破他面具下的別樣情緒。
子夜八風不動,示意她進店里,“外面冷。”
陳縱沒舍得立刻就走。
子夜卻毫不留戀,講完這話,轉身,過街,進地下停車場,很快消失在視線。
陳縱在外頭站了會兒。街上風很大,雙腿凍得通紅,她卻沒什么知覺。轉頭踏上臺階,整個人飄飄忽忽,只管下意識的往前走。
直至侍應到嘴邊的,“請問幾位”變成了一句關切,“你還好嗎”
陳縱伸手撫臉,摸到一手滾燙,還覺得困惑。我怎么哭了
想開口說話,卻一個字也說不出。
淚水隨之滾滾而下,漸漸再也止不住。
自知失態,就近尋了空位坐下。侍應也沒多言,由著她胡亂坐下,替她清空餐臺上的臟盤,隨后又去廚房端來一碟芒果布丁,一杯熱鴛鴦,以及主廚做多的一份車仔面,輕聲安慰,“你聽好今日大事,來日也都只不過剩一小小,沒什么大不了。”
鄰座客人也關切問道“還好嗎”
“怎么了”
陳縱搖搖頭,答不上來。
她用了很多天來消化這一晚,直至某天鐘穎突發奇想,問起這一夜她與故人重逢的感受。那時,只剩一句平平淡淡的,“我以為他那樣一個人,長不成這樣一個正常人。”
子夜,終于長成了一個情緒穩定的大人。
陳縱試著從很多角度來切入這一個離經叛道的故事。
是從十二歲的炎炎夏夜,她結束了市里暑期文藝演出,帶著滑稽濃妝,穿著亮晶晶的芭蕾裙,跟在爸爸身后走進那間小院講起
是從她意識到自己懵懂愛意的那天講起
還是從二十歲徹底斷開一切聯絡那一天說起
卻都不對。
準確的敘述,應當是一句對如今的陳子夜最簡明扼要的描繪他終于長成了一個不好不壞,無甚稀奇的正常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