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是為了這樁事。
柳媚珠回道“是有這么回事。”
好似有什么東西澀在喉頭,她頓了頓“叫大人費心了,兒已讓底下的人將弄玉筑收拾出來,胡氏今日便能搬進去。”
吳淑蘭笑了“我就說媚珠最是明事理,何況又是件喜事,我一直頭疼三郎房中空乏,賜丫鬟又不肯收,原是有自己的主意。你也是,待那胡氏生下庶長子,你抱到膝下養也是一樣的,何必昨日和三郎鬧得那么難看女子寬容大度為重,不過納個上不得臺面的妾,傳得風言風語,到處都是三郎有了后,想必老佛爺在天之靈也高興。”
又是這樣的說辭。
柳媚珠兢兢業業侍奉吳淑蘭這些年月,費心費力揣測她話里話外的意思,卻是頭次覺得很沒勁兒。
許縱這么說,吳淑蘭也這么說,昨晚木荷松蘿也都勸她,說不過是個妾,不過是庶子,不會影響她的正妻之位,有什么關系
錯的或許不是他們,她想要的他們也不會懂。柳媚珠到底不屬于這個時代。
她沒那個心力繼續虛與委蛇了,直接道“兒愿去祠堂認罰。”
她這樣干脆,倒惹得吳淑蘭多看了她一眼。她這個兒媳長得很標致,遠山眉、杏仁眼,眼里總是汪著一團春水,眼尾雖然是無辜地向下垂,可抬眼的時候總好像藏了一把小鉤子,要把誰的心給勾過去。
即使不涂胭脂,唇瓣也是殷紅、潤澤的。今天卻嘴唇發白,且很倔強地抿著。
吳淑蘭扶著下頜看了片刻,伸手輕擰了一把兒媳沾了些晨起涼意的面頰,柔聲道“是自請去為許家子嗣祈福,明白嗎好孩子,去吧。”
祠堂位居東面,與德壽堂緊挨著。吳淑蘭叮囑錢嬤嬤領著她開門進去,柳媚珠跟著許縱逢年過節祭拜過四五回,她正要朝神龕跪下,錢嬤嬤卻眼疾手快抽走了地上的蒲團。
松蘿急了“錢嬤嬤,你這是做什么”
錢嬤嬤言辭鑿鑿“太太說了,這些蒲團陳舊,落了不少灰,早該拆洗一番,不好污了三夫人的衣裳。三夫人,請吧。”
這是剛剛頂撞的代價。柳媚珠攔下松蘿,她實在懶得爭辯,累得厲害。
昨日種種猶如夢魘困著她,本就一夜未眠,天不亮就在地上跪了一個時辰,站起來沒多久,又不知道要跪到什么時候。
錢嬤嬤站在祠堂門口盯著她們,松蘿在離柳媚珠半步的地方一同跪著,柳媚珠對松蘿滿心歉意“松蘿,今日連累你了,害你陪我一同挨罰。”
“我是娘子的丫鬟,理應陪您同甘共苦,何況娘子挨罰,我又怎么能置身事外”松蘿憤憤道,“娘子,許家怎么敢這么作賤人您好歹是武安侯的嫡長女,當朝驍騎將軍的親姐姐”
柳媚珠自嘲道“是我自己爛泥扶不上墻,他們又有什么辦法”
祠堂空曠寂寥,久跪的膝蓋上生出針扎似的疼痛。不知過了多久,柳媚珠隱約聽見一墻之外傳來男人低沉的聲音“母親,柳氏人在何處”
是許縱下朝回來了。大抵是不見她,問到吳淑蘭跟前了。
吳淑蘭不急不慢地回他“她說為許家子嗣祈福,去祠堂祭拜先祖,大抵有一個時辰了。你坐,既然今日你父親直接去了衙署,我們先用膳罷。”
過了片刻,柳媚珠聽許縱道“柳氏身子骨弱,母親便讓她少跪些時候。”
原來你也知道我是在罰跪。
你既然知道我被你母親罰跪了這么長時間,卻只有一句可有可無的“少跪些時候”。
柳媚珠反反復復捉摸著這幾個輕飄飄的字眼,原本浮起期待的心徹底涼透了。
許縱,我在你心里,究竟算什么呢
一墻之隔,許縱吃完早膳,本該如往常般告辭吳淑蘭,趕去鴻臚寺上值,今日卻遲遲沒有動身,而是端起茶,慢慢品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