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心隨著這個消息莫名沉重起來,連同腳下也跟拖著鐐銬似的。
他將手腕抬起,湊到自己鼻下,上面還附著一股淡淡的荔枝香,明明香氣清甜,他卻覺得胸中悶悶作痛。
好啊,嫁人了還敢隨便碰他
小廝說著說著,久久沒聽見人回應,回頭一看,貴客面色陰沉,臉黑得像浸了墨池,身上怒氣騰騰。
想到這幾天隱隱聽聞的這位身上能止小兒啼哭的種種惡劣事跡,小廝識趣地縮了縮脖子。給他帶到安排妥善的住處后就溜之大吉,生怕這位貴客把無名火撒到他身上。
等許縱回府時,小廝就將許淙山抵達府上的消息告知了他。
許淙山為朔州刺史許鴻云的嫡子,兩家祖上出自同一個曾祖。他此番因父恩蔭入仕,簡單來說,他來長安,就是為了撈個武官當。
許縱踏入為許淙山安排的住處,便見他這個儀表堂堂的表侄坐在一把交椅上自然不是正襟危坐。
他松散地倚著靠背,兩條長腿閑適地交疊搭在書案上,骨節分明的手正揪玩著一只毛筆。
看清那根慘不忍睹的毛筆,許縱眉心一跳。聞名天下的湖州紫豪筆,一年也不過只出十支,奇貨可居,一支可值百兩。
府上為了款待遠道而來的貴客,才擺出來充門面。誰能料到短短不到半日,紫豪筆便遭了滅頂之災,被人撒氣拔成了禿筆桿兒。
見有人來了,許淙山才緩緩放下腿。他拍了拍手上的浮毛,站起身將泛褶的袍子甩正,不急不忙道“您是”
一副活脫脫的紈绔模樣。
許縱道“姓許名縱,字從善,行十七。”
因為同曾祖,故而許縱說的十七,是以同曾祖中堂兄弟的行輩論的。
他的名字許淙山確實聽家里念叨過幾次,屬于英年才俊的代表人物。
許淙山難得有印象,遂抱拳行禮道“久聞表叔大名,在下許淙山。”
看他并非全然不通禮節的狂徒,只是有些年少輕狂,許縱語氣溫和“表侄為性情中人,說起來你我有緣,不僅長相肖似,你的名與我的字讀起來也相仿。”
剛看到許淙山時,他不免怔了怔。相貌確有七分相似,然而氣質卻截然相反,一冷一熱、一收一放,因而哪怕站一起,也不會使人混淆。
他拍了拍許淙山的肩“你來長安一趟,爬山涉水,實屬不易。既是為了恩蔭入仕,我們同族同宗,我必傾囊相助。”
許淙山客氣道“叨擾表叔了。”
閑聊過幾句,許縱多是問一下路途如何、好好休息之類不痛不癢的話,許淙山表現得興致缺缺。只是看向他的眼神猶豫,好像想問什么,又不清楚該怎么開口。
許縱沒有強逼他,只坐片刻便離開了。
路過正房時,許縱往內里一瞄,里面卻沒有像往常亮著燭光,黑黢黢一片,顯得十分幽暗孤寂。
雙祿答道“今早的時候,夫人對太太說她近日愿往清風觀求子,太太便允了。”
許縱頓足“清風觀求子去幾日”
“或許是兩三日”
雙祿搖搖頭,顯然也不甚清楚這個“近日”到底是指什么時候。
模糊的歸期令許縱心頭驀地生出不安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