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就是葉開來到邊城的原因,他來邊城,就是為了找到這孩子,讓他放下這一切。
原本,他認為這件事的難點或許在于,這個孩子得知真相之后會轉而仇恨他葉開,或許還要打他、殺他葉開覺得,只要不被打死,問題應該都不會太大
但見了傅紅雪之后,他才知道自己錯的有多離譜。
因為傅紅雪他完全就是為了仇恨而生的。
十八年間,他或許從來都沒有在正常的世界里呆過一刻鐘,他生命的底色就是黑的,悲愴與仇恨已占據了他內心的每一寸。
仇恨固然令人痛苦、會毀滅人的一生,可倘若這個人除了仇恨之外什么都沒有呢
這就好比,一個在空中走鋼索的人,他只有鋼索這一個立足點,這時候,你說鋼索不好,要把鋼索給直接抽走,那他不就摔得粉身碎骨了么
所以葉開現在也不知道怎么開口了。
但羅敷卻不這么認為,因為她知道,讓傅紅雪這樣下去,他會失去更多。
沉沒成本不算成本,及時止損最重要,這道理并不是人人都懂的。
羅敷擺了擺手,不容置疑地道“他現在聽不得,難道以后就能聽得了我要你說,你就說”
葉開驚道“公主姨姨”
這時,床榻上的人突然“噌”的一聲就坐起來了,傅紅雪驚醒他的手上沒有刀刀不在手,他簡直如同應激了一樣,發瘋般地站起來,伸手就抓住了放在小幾上的魔刀。
刀一在手,他渾身的顫抖才停了下來,好似抓住了自己的救命稻草。
做這一切事情,他的眼神都是渙散的,好像是處于無意識的狀態,直到魔刀在手,他的意識才漸漸回籠。
溫暖的屋子、干凈的身體他的衣裳上傳來皂莢的清潔香氣,那些令人不適的血腥味已經完全被洗掉了。
羅敷笑道“喲,你醒啦。”
傅紅雪慢慢地抬頭,就瞧見了懶懶散散、坐在躺椅上的羅敷,還有像個小輩一樣站在旁邊,臉上露出了奇怪而凄涼之色的葉開。
他盯著自己的衣裳。
清潔的衣裳、已經被換掉的衣裳睡夢之中,他的確感覺到有人體貼入微的對待他,手掌還曾經貼在他的額頭上,令他忍不住要落淚,在昏迷中也呢喃著“母親”。
原來是她。
傅紅雪從沒有過除了母親之外的長輩,而他的母親只會詛咒他。
他知道自己不該怪母親,可是可是
他右手的指甲忽然已扣進了他的手掌心。
他干澀地說“是是你。”
羅敷微笑道“是我,這是我們第三次見面了,是不是”
傅紅雪沉默著點了點頭。
他自己都沒有發現,此時此刻,他渾身的猙獰和仇恨都自覺的收斂了,他下意識地去學葉開,去學習他是怎么樣面對一個女性長輩的。
傅紅雪干澀地說“謝謝謝。”
羅敷道“不必。”
傅紅雪默然半晌,點了點頭,拖著自己的一條瘸腿,垂著頭,慢慢一步一步往門口挪去。
羅敷道“你做什么去”
傅紅雪倏地停住。
別人讓他停,他就停,他一直都是這樣的。
他又默然了半晌,漆黑的眸子里露出了一種復雜的情緒,嘶啞地道“做我該做的事。”
羅敷微微一笑,輕柔地道“先等等,我有很重要的話要對你說。”
傅紅雪有些濕潤的眼睫顫了顫。
他有點乖巧地點了點頭,就這么站在原地,等著聽這個讓他產生了一點孺慕之情的公主姨姨的囑咐。</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