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上車先換衣裳。
穿朝服逛街,為御史看到了,一準被參大不敬。當然也不能穿百姓衣裳,為御史認出來了,會被參“白龍魚服,有失體統”。總之,穿家常規制衣服可以,象征宗室身份的黃帶子得扎好,不能失了皇子體面。
衣裳才剛換好,馬車就停了。
“爺、十三爺,”高福稟報:“順天府衙役守住了路口,限制車轎通行。”
燈市口地處前門大街、崇文門大街交匯之處,附近又有隆福寺、火神廟等著名古剎。為免發生火災踩踏,順天府每年元宵節都如臨大敵,提前把守道路,限制通行。
原就是來逛的,我沖胤祥笑道:“到地方了,十三弟,咱們下車”
下車步行,高無庸、武大忠、傅鼐、高福等跟隨左右。
京里無數宗室,京城人對于黃帶子、紅帶子早已見慣不怪,我和胤祥匯入人流,只不過招來幾個眼神,說不準都還是巡街御史的。
燈市口之所以能成為全京城最大的燈市實是前門大街和崇文門大街兩邊的商鋪夠多,夠繁華所有的京城商號都以在這兩條街能夠占據一席之地為榮。加上今年不僅是大比之年,且還是選秀之年,沿街的鋪子為招攬生意,無不使出渾身解數,扎出來的花燈一個賽一個的光彩,比元宵節內務府進給皇阿瑪的花燈都新奇繁奢,更別提比我府了。
沒走幾步,胤祥跟我感嘆:“四哥,世人都說江寧繁華,六朝金粉,十里秦淮,可您看這前門大街的商號,元宵花燈無不用玻璃綢緞,這比秦淮燈船都不差什么了。”
我久聞秦淮燈船大名,卻從未見過,現聽到胤祥的話,不免回首來時路,訝然:“秦淮燈彩,就僅這樣”
胤祥跟著回頭:“單論燈彩,確是不差。江南雖是繁華,但我也沒見哪條街有前門大街這許多的金鋪銀鋪首飾鋪,綢店布店衣帽店。”
我點頭,這些鋪子的貨品價格昂貴,利潤也不是一般的雜貨鋪子所能比。
“秦淮之勝,勝在秦淮河,舟行其中,水光倒影,恍若仙境。”
京師不是沒有河流湖泊,我嘆氣:只這個時節,都結成了大冰塊子,人行其上,壓根不用船,這即少了江南才有的水漾柔情。
臨近太白樓,路邊墻角多了不少賣唱的。
京師嚴寒,一年只得一熟,農家的日子原就較南方艱難。偏還每嘗地遭遇雪災,冰雹。遭災的人為求活命,就往京里跑,淪為乞丐。其中會點樂器歌唱的,就沿街賣唱。
我看胤祥摸荷包,按住他的手,叫管家:“高福”
高福送上兩只錢袋,我遞一只給胤祥:“十三弟,你給他們金瓜子,他們也沒地花去。”
市面上除了錢莊,金銀鋪子,其他店鋪都不收黃金。事實上碎銀于他們都難破開,反是銅板實用。
京里大米十文一升,合一斤八兩,夠熬一鍋熱粥,木炭三文一斤,火房一文一宿,二十文足保
一個人一天的溫飽。
高福備的錢袋里的錢都是串好的,二十文一串,如此不止散人時拿起來方便,受錢的也不至于滿地找錢。
胤祥一笑接過,隨手兩串丟在一個彈琵琶的大眼睛小丫頭面前的響鑼上,咣啷一聲錢響。小丫頭的父親站起身拱手相問:“這位爺,您聽什么曲子”
真有好的歌喉,或者琵琶胡琴技能,也不至于淪落到街頭賣唱。但看小丫頭一家三口的衣裳雖是半新不舊,卻是縫補齊整,漿洗干凈,我不免多瞧了歌唱的婦人一眼。
男人無用,婦人跟著風餐露宿,一臉風霜,尤無怨持家,可謂婦行。
一曲演完,我一般拋兩串錢在大眼睛小丫頭面前的響鑼里
這么冷的天,又是過節,若不是家中實在揭不開鍋,誰會擱這里喝風賣唱
邊走邊拋,我和胤祥很快拋空了錢袋。
想著出來有一會子了,我提議:“十三弟,咱們且去太白樓歇歇腳吧”
太白樓三層,一樓大堂,二樓、三樓都是雅座。
今兒元宵,客人多,大堂內坐無虛席。
“二位爺,您們樓上請”伙計引著我和胤祥上樓。
“借過,借過”身后傳來跑堂伙計的招呼。
我站著沒動,伙計抱著一把二胡打我身邊側身跑過。
目送伙計背影消失,胤祥望望我,沒說話,我心里也頗為奇怪。舉子以文會友,論及音律,必是高雅古琴,再不濟也是琵琶簫箏。
二胡雖說古來有之,受眾廣多,但就兩根弦,音調有限,只能演小調或者做伴奏,實不等大雅之堂。
比如太白樓人氣沸鼎的大堂,現幾個賣唱的無不是琵琶彈唱,就沒一個胡琴。
拾階而上,剛踏上三樓,入耳一段悠揚二胡聲。我訝異地停住腳這一段滑音是怎么拉出來的
沒錯,我也會拉二胡,甚至于技藝還不錯。畢竟宮里家宴,太子每嘗地彩衣娛親,都指我給他伴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