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眷們不飲酒,許氏身體不適走后,其他女眷陸陸續續也離席了,男人們卻是有話要再說。
年關將至,這一次就連一直在外跑生意的二爺、譚清讓的二叔譚遠意都回京了,沈蘭宜原以為他們會多聊幾句。
他回來得越晚越好,她已經越來越不愿應付他了。
沈蘭宜的情緒并不明顯,譚清讓未有感知,只是在旁坐下,道“明日還要點卯,飲酒誤事。許久不見你繡花,你這是在繡什么”
“打發時間罷了,”沈蘭宜動作一頓,把繡繃翻了個面掩住,她笑著轉過話茬,道“三郎如今在翰林院辛苦,今日難得有空,不若早點歇下”
“微末小官,談何辛苦。”
話雖不假,他如今不過翰林院一修撰,然而宰相門房七品官,這皇城根下,天子近前翰林院的微末小官和先前韶州的微末小官,意義是全然不同的。
譚清讓的話音淺淡,然而沈蘭宜卻捕捉到他的眼神,在她提到“早點歇下”之時微妙地閃了閃。
她心道不妙,方才只顧著轉移話題,不讓他瞧見她在繡什么,一時嘴快,倒有些“催促”他的意味了。
然而話已出口,無可再改。譚清讓也沒有留插話的氣口,深深望了她一眼,便道“歇下吧。”
沈蘭宜心情復雜,她懸著一顆心磨蹭許久,找不到合適的借口,在他已經臥下之后,還是小心翼翼地上了床。
今日他似乎沒有看書的興趣,或許在外打機鋒累了,此時已經閉上了眼。
昏黃的燭火撲朔,襯得他的眼睫愈發晦暗迷離。
沈蘭宜背對他,在外側躺下,還沒來得及閉眼,便聽見身后他說“形勢有變,傳急信回沈家,叫他們莫要與弘王再有牽連、撇清干系。”
這倒不是譚清讓有多么牽掛岳家,只是姻親關系在,若沈家有難也難免牽累到他。
他的消息果然靈敏,沈蘭宜心下有了揣摩。她如前世一般應下,只是心知這是無用的。
這時寄出的信,根本來不及到千里之外的沈家。
因為最上頭那位的發難,遠比他們想象中來得更快。
弘王袁佑常乃宮女所出,中宮無子,他由皇后撫養長大。這弘王身份如此,品性才干都不出眾,皇帝對他不過了了。
然而,這弘王有個非常出息的兒子,也就是如今的皇長孫,極得皇帝喜歡。
朝中甚至一度有過傳言,說皇帝遲遲不立太子,是有意將這個位置留給長孫。
所以,無論弘王如何囂張跋扈、如何外強中干,在旁人眼中,只要皇長孫在一日,皇帝再多的訓斥也只不過是毛毛雨,不會降下真正的雷霆。
只是,人算不如天算,所有人都沒有想到,這一年除夕宴上,弘王酒醉誤事,他竟在本該離宮時闖入宮闈,睡了他爹這半年最喜歡的小老婆。
大年初三,譚家。
譚清讓的臉色鐵青,他甩下一張文牒,上面赫然有一串名單。
沈蘭宜站在他面前,沉靜地拾起被他摔在地上的紙頁。
“沈時安,”譚清讓念出其中一個名字,“你的父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