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泠跑掉了一只鞋子,叢林的斷枝刺破她的腳心,不合身的喜服被她一路走一路脫到僅剩一件單薄的中衣。
她跑不動了,她快喘不上氣來了。
可她不能停下,這不是上輩子發生的事,她甚至不知自己究竟能否順利逃脫。
若是被抓回去
她不敢想。
桑泠腳步踉蹌,雙腿發軟,逃跑到山上,視線越發受阻,步伐更加艱難。
她一個不小心,一腳踩空跌下一個陡坡,細小的石頭劃破她單薄的衣衫刺破皮膚,有熱稠的血液流出。
桑泠疼得倒吸一口涼氣,卻不敢發出痛呼聲,只是重重地緩了一瞬呼吸,咬著牙再次爬起來。
全身都在疼痛,體力已是透支。
臉頰上不知是雨還是淚,她甚至覺得自己下一刻就要倒下,可腳下步子仍在不知疲憊地奔跑。
雨水沖刷了她手臂上的血水,冰涼的溫度刺得傷口不斷蔓延疼痛。
難忍,卻也好在能夠讓她保持一些清醒。
漆黑的山林,不停歇的大雨,還有身后不知是錯聽還是當真存在的追趕腳步聲。
恐懼和絕望不斷包裹著她,耳邊呼嘯著風聲和她上氣不接下氣的喘息。
思緒開始不清,桑泠好像看到了自己回到將軍府時的場景。
她無力地躺在冰冷的床榻上,她知道自己將死,想要掙扎,想要留住即將逝去的生命,卻連抬手的力氣都沒有。
過往的經歷開始在腦海中倒放。
她看見聞野離世那一年,總一個人孤寂地坐在輪椅上,靜靜看著前方,沒有表情,也沒有話語。
桑泠擔憂聞野的身體,更擔憂自己往后未知的處境。
她記得,那日她問他“聞野,你會丟下我不管嗎”
聞野沒有回答,只抬頭望著天,沉暗的黑眸里蘊著她讀不懂看不清的情緒。
他當然無法回答。
或許那時聞野便已知自己命不久矣,連自己的生命都握不住了,又如何能管她更多。
不,或許她從未在聞野心里留下半分倒影。
下人們都說,她長得與聞野的心上人有幾分相似,他待她好,便像是在對那個愛而不得的白月光好。
其實桑泠并不在意這個。
聞野這一生苦楚甚多,從高處跌落塵埃里,被迫接受自己無法再參戰的事實,被迫接受從上京下放江州。
連她這個并不盡責的妻子,也同樣需要被迫接受。
只是此時的桑泠開始思緒不清。
她不知道,聞野離世時那份自心底里蔓上的不舍,究竟是不舍即將離自己遠去的奢華生活,還是不舍這個與她夫妻五年的男人。
“找到了在前面快追抓住她”
桑泠不知自己是何時沒法再快速奔跑起來了,身后忽的傳來聲響,急促追趕的腳步聲越發靠近,連暴躁的吶喊聲也已是清晰可聞。
他們追來了。
她跑不掉了。
模糊的視線里,不遠處的山林中像是出現了一道晃動的身影。
步伐穩健,身姿筆挺,來人的腳步聲和身后傳來的聲音混雜在一起。
像是幻覺,步步靠近,踏著雨水逆著火光。
直到那抹身影徹底在眼前清晰。
桑泠失神地停住腳步,雙唇微張著卻說不出話來。
身體就要倒下之時,一只有力的臂膀接住了她,大掌扶在她受傷的手臂上,刺痛令她找回些清醒來。
火光漸近,桑泠眸光顫動地抬頭仰望他。
淚水決堤,情緒崩潰,卻又像是找到了避風的港灣,終是安心了下來。
下一瞬,自暗色中傳來凌亂躁動的腳步聲。
山道在瞬間從四面八方被包圍了起來。
聞野冷厲的眼眸緩緩掃過眼前追來的數名大漢。
一聲冷笑,他抽動臂膀將桑泠護在了身后,淡聲道“抓起來,一個不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