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姌一路跟著康嬤嬤到了牡丹院,牡丹院乃是傅瓊華未出閣時的閨房,因著魏老夫人分外疼愛這個唯一的女兒,所以這院落不僅寬敞,而且院子里種滿了牡丹,謝姌剛一進去就聞到空氣中彌漫著的花香。
想起今日靜安院里傅緒之送給周氏的那盆掐絲琺瑯百寶牡丹盆景,謝姌心里頭就忍不住在想,往日里傅瓊華如何喜這滿院的牡丹,日后瞧著這花圃里的牡丹就有多刺眼吧
這般想著,謝姌抬腳朝屋里走去。
屋子里充斥著濃濃的藥味兒,傅瓊華倚靠在床榻上,氣色有幾分不好,額頭上戴著一條繡著芍藥綴著紅寶石、邊角繡著各種花草紋的抹額,儼然一副病了的模樣。
謝姌在看傅瓊華的時候,傅瓊華也在看她,她見著謝姌穿著一身黃綠色繡玉蘭花褙子,一頭烏發梳成了百合髻,發上簪著一支碧璽玉蘭花簪子,緩步從外頭進來,眉目如畫,儀態從容,仿佛是一顆耀眼的明珠,一下子就愣住了。方才在宴席上她還沒覺著這身衣裳如何打眼,可這會兒瞧著謝姌這般緩步從外頭走進來,她覺著這身衣裳格外的刺眼。
謝姌打小就是在謝府長大,因著她的不喜和偏心,謝姌這個當女兒的身上總帶著幾分愁緒,尤其在面對著她這個母親的時候更多了幾分怯意和討好。傅瓊華覺著,這樣子的謝姌才是最能叫她安心的,也叫她覺著解氣。
可從什么時候開始,往日里只是模樣上乘的謝姌,身上竟多出幾分連她都驚訝的氣度和從容來
傅瓊華還未想明白,謝姌已經緩步走到她的跟前,福了福身子行禮道“女兒見過母親。“
“聽康嬤嬤說母親今個兒在舅母生辰宴上受了風寒回來后便頭疼了,這會兒可是還疼的厲害要不要回稟了外祖母,請大夫進府給您看看”
謝姌一雙好看的眸子里滿是擔心,因著屋子里已掌了燈,昏黃的燈光映在她的臉上,更將她整個人染上一層柔和的光暈,叫她本就出眾的臉上愈發平添了幾分驚艷之感,不知是不是錯覺,這一刻傅瓊華竟然從謝姌的身上看出了幾分周氏年輕時候的影子。
她被自己突然出來的念頭驚了一下,下意識就攥緊了身下的錦被,再打算細看之時,就聽著謝姌帶著幾分擔心道“您若是頭疼的厲害,還是請大夫進府看看吧。”
傅瓊華回過神來,開口道“不必了,都這么晚了,別驚動了你外祖母才好。”
傅瓊華說著,又細細打量了一番謝姌,出聲問道“你今個兒穿的這一身衣裳,在家里時倒沒見你穿過。”
謝姌輕輕點了點頭,解釋道“是去年我生辰祖母派人送來的,我成日里陪著祖母不像大姐姐經常出去參加宴席,所以也沒機會穿出來。這回上京城來,姌兒不敢因著穿著太素凈惹得府里人不喜,更辱沒了咱們謝家的名聲,這才穿了這一身以示敬重,您覺著可是有哪里不好”
她這么說了,傅瓊華便是想開口也挑不出什么錯來,只皺了皺眉,提醒道“姑娘家端方大氣便好,穿得太好了,模樣引人注目,沒得招來一些禍端,連累了咱們謝家的門楣。”
若是放在過去謝姌不知道自己身世時聽著傅瓊華這話,肯定要反思自己,覺著是自己穿的太過打眼了,傅瓊華這般提點是為她著想,是疼她這個女兒的緣故。
可重活一世,她哪里不知道傅瓊華的心思,她裝作愣住的樣子,隨即眸子里便噙滿了淚水,眼底是滿滿的不敢置信。
她帶著幾分哽咽出聲道“今個兒若是穿這身衣裳的是大姐姐,母親也會這般提點她,怕大姐姐傳出去招搖惹了人眼,連累了咱們謝家的門楣嗎”
傅瓊華哪里會想到她會這般大膽,竟敢質問起她這個當母親的來。
當下,便沉了臉,將桌上的茶盞揮到了地上,茶盞碎了一地,茶水四濺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