念起蘭因和余恨蘭因余恨是兩個人
崔琢寒心中驚怔。
她面上尚且還穩得住,卻見鄭小翠又是幾滴淚水砸下,然后抬眸梨花帶雨地看了她一眼,一抽噎,伏案嗚咽起來。
周圍的姑娘霎時聚攏來了幾個,電光火石間,崔琢寒似乎懂了那一眼的意思。
“”她微微咬了下唇,然后
她抬手輕拍鄭小翠的肩表示安撫,語氣低落“得了你們的應允,小翠本來想和我說一說那些往事,但”
話不說盡,猶抱琵琶半遮面。
不知道自己演的怎么樣,崔琢寒并不敢抬頭去看人,低垂著眼斂去了神色,生怕露餡。由是她并不清楚這些姑娘們聽到這話的神情,只是在須臾的沉默之后聽見那叫三娘的少女開口
“也是。要嬤嬤助我們,總該讓嬤嬤知道緣由。”
崔琢寒看她。
三娘坐到了鄭小翠的身邊,慢慢拍撫鄭小翠的背。她聲音平靜但懷念和仇恨還是從那雙丹鳳眼里泄了兩絲出來,像原野上熊熊燃燒的火。
“蘭因和余恨都是我們的姐妹,曾經也在這里,但半年前她們死了。”她說,“我們要給她們和死去的所有姐妹報仇。”
崔琢寒遲疑重復“死去的所有姐妹”
三娘淡淡覷了她一眼,很難相信看起來十三四歲的少女竟有這般冰冷深沉的眼神
“不是所有人都能熬過纏腳。”
崔琢寒啞然。
的確,剛開始的骨折高燒、后來為了速成“金蓮”拖著畸形的腳走路甚至奔跑總會死那么些人。
東穆時纏腳只有極少的記載,無論是民間還是貴族都未“普及”,像這種莊子“養”出來的女孩估計都是為了供給達官貴人享樂。上院曾經的“貴女”也好,民間“采買”來的漂亮女孩也罷,都是十來歲腳已經長大了再纏,還得“速速纏好”,正常的腳趾被硬生生折到腳下、腳尖逼得內凹、腳側向中聚攏,塞在不足掌心大的鞋子里奔跑其中痛苦簡直無法想象。
到后來封建集權至極端的朝代,女孩們五六歲就開始纏腳,本來應該自由生長的腳被死死限制在小小的布料和鞋中,每個日夜都要承受長大的骨頭皮肉鉆不破小鞋而被迫腐爛扭曲的痛苦,周圍所有人都在高呼贊頌腐足的美,畸形的享受者男人們贊美,畸形的受苦者女人們也贊美,每一個來到這世上的女孩,都被她血緣的母父親人早早準備好了東西等著纏足的那一刻。尚且富貴者困于深宅,一雙小腳再也走不出去;更多貧窮者被打罵干不了什么活賠錢貨,一生受盡折磨老來再把折磨加給下一代
生生世世,循環往復,不得解脫。
崔琢寒閉了閉眼。
那些曾經出現在照片里的糟粕,現在活生生出現在了她眼前。從踏進這間屋子的那刻她其實就聞到了濃濃熏香下的細微腐臭,觸目所及也都是清一色的小腳
半點不美,只有驚怖。
“所以,”崔琢寒不忍再想,注視著三娘,“蘭因和余恨兩位姑娘,也是因為沒熬過于是”死了嗎
三娘定定看著她。
崔琢寒不自在地抿了抿唇。
三娘忽笑一聲,偏頭去瞧已經“勉強止住了哭泣”的鄭小翠,愛憐地給她理了理鬢邊發,輕聲“小翠,你有個好姐姐。”
崔琢寒“”
長相十三四歲的少女一臉愛憐地看長相十八九歲的少女總有點奇怪,雖然現在的氣氛悲傷又溫馨,但崔琢寒還是沒忍住心頭的那絲違和,然鄭小翠
她唇角一癟,眼淚又落了下來,嗚嗚嗚著把頭靠上三娘的肩由于兩人身高差了幾乎二十厘米她甚至不動聲色地外挪了些好方便枕肩,“嚶嚶嚶你們都是我的姐姐”
一群姑娘們淚目,紛紛溫聲哄她。
“”崔琢寒大約明白進門前那句“演技好嗎”是什么意思了。
那邊,三娘安慰了一會兒鄭小翠,目光重新落到崔琢寒身上,繼續剛才的話題,“蘭因和余恨,不是沒有熬過。”
崔琢寒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