刑場。
周圍百姓越聚越多,姓宋的監斬官膀大腰圓,肥肉擠滿整個圈椅,抬手擦汗,椅子也跟著他顫顫巍巍。
他笑成小縫兒的眼睛小心翼翼看向白衣女官,討好說“陸大人,時辰過了,您”
女官負手而立,頭也不回道“再等。”
“哎哎。”
盡管女官背后沒長眼睛,監斬官亦是一臉賠笑,在圈椅中點頭哈腰,也不怕把細細的椅腿折騰斷了。
臺下五十二口貌似與陸大人有些關聯,據說一開始陸大人是想繼續關著他們,結果貴妃金口玉言令陸大人立即斬首示眾,還要她親自監刑。
這不,白露宮的面具宮女都調了幾個過來,確保一切順利。
午時過了,拖了又拖,陸大人連個借口也不找,就目光沉沉掃視周圍群眾,表情隱怒,像是在等某個人跳出來自投羅網。
今年斬的死囚太多,百姓本不愛搭理這熱鬧,要不是前幾日劫獄一事鬧得沸沸揚揚今日過了午時又不動刀,這群畏首畏尾的布衣白丁哪會往這邊湊。
和陸閻王共事已經夠可怕了,偏偏這祖宗大庭廣眾違逆娘娘金令,拖著現場這么多大的小的一起死她不松嘴,他哪敢動刀啊。
監斬官往面具宮女那偷偷使眼色,這幾個女的就是不動不是確保順利嗎您幾位看現在順利嗎
到頭來,還不是誰官低誰背鍋。
監斬官一想到自己這烏紗帽還沒捂熱就得掉便無比心煩,聽著百姓們嘰嘰喳喳的議論聲更是火大,一連拍了好幾下桌子命他們閉嘴。
蠢民蠢民他煩躁地想,也不怕把陸閻王惹惱了就地給他們人頭全摘了
臺下跪著的五十二人正是魚腸親屬。
城西正德醫館的老郎中夫婦是她敬重的祖父祖母,年近古稀、兩鬢花白,跪久了昏一陣醒一陣,眼瞧著都撐不到上斷頭臺了。
中年男子是她父親,半月前為給女兒魚腸采藥不幸自山上跌下,這腿上還包著傷,面色鐵青,早已熬不住了。
魚腸母親在獄中受了陸嬋的刑罰,四肢染血,不成人形。
其余幾十位男女老少皆狼狽不堪,幾歲的孩童沒了往日活潑、死氣沉沉地跪在那,小胳膊小腿被麻繩綁得死緊,身邊橫著的白刀冷冷映著他倉惶絕望的小臉。
圍觀的都是身穿布衣、面黃肌瘦的百姓,他們有的為老郎中而來,怯怯喊著求情的話,有的是以為今日砍不成了,想看怎么個救命法
但凡家有閑錢的貴人都不往這邊跑,誰還能跑到陸閻王面前去送死啊
今兒個若不讓她得償所愿,回頭砍了五十二個頭不知足拉場外隨便幾個進來繼續消火你說你死得冤不冤
所以啊,貴人們或許坐在家中嘲諷地想,愛看熱鬧的無知之眾命才便宜呢。
叮叮
現場無比嘈雜,這陣輕響卻萬分詭異傳入陸嬋耳中。
她眼神一凜,剛一側臉,身邊靜靜站立的面具宮女忽而抽刀往前一送
叮叮的急響驟然一停,宮女砍了個空,倒是收刀時不小心刮到躲閃不急的宋監斬官的烏紗帽。
“啊啊啊啊饒命娘娘饒命大人饒命”
那灘肥肉咯噠一聲坐裂圍椅,摔了個狗吃屎,又連滾帶爬爬到一邊,抱住剩下一半的烏紗帽連連磕頭。
可笑的是他太胖了,這頭也不能磕實到地上,看起來就很不誠心。
不過在場幾人也無暇顧及饒不饒他命,陸嬋冷冷盯著似是被一陣風吹到高臺上的黑袍道人,手指捏了捏扳指。
那人手中慢慢轉著傘柄,銀刀悠悠晃出冷意。
于面具宮女面前站定,道人垂眸去看宮女腰間出鞘的刀,唇輕輕提起弧度,笑說“翠微。”
宮女的臉蓋在木然的純白面具下辨不清情緒,她下意識將刀尖挪開,沒對準道人命門。
道人腰間仍掛著不少金玉飾品,胸前垂著串紅瓔珞,掛著二指寬的白玉佩,里頭雕了只玩玉珠的貔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