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大片烏云掠過,短暫地將太陽遮住。
因了這忽然暗下來的光線,周遭仿佛剎那之間陷入死寂,唯有近旁一只剛剛成年的胡馬不馴服的嘶鳴聲,以及馬上士兵被掀翻在地的沉悶摔打聲,背景音般填充著這份沉寂。
烏云很快飛掠而過,陽光重新灑滿大地,不知是否因為光線驟然變化的緣故,扶蘇看見少女白嫩的臉龐上,倏然揚起一抹明媚。
她沒有做出笑的動作,可他卻感覺她全身都在散發笑意。
那是一種純粹無害,幼童般歡快的笑意,它們匯聚在她小鹿般濕漉漉的黑亮眸子里,像泉水一樣汩汩流淌。
胸口驀地被燙了一下,心底暗無天日的某處,頃刻之間似有大簇花團盛放,他甚至能聽見花骨朵噼啪綻放的輕快聲音。
“唱歌確實是羋瑤所擅長的,但在此時此地未免顯得太過胭脂氣。”楚萸頂著這份明媚,柔聲說道,唇邊兩只梨渦若隱若現,“各位公子見多識廣,尋常的技藝早司空見慣,羋瑤倒是有個符合當前情境的小技能,可以表演給大家看。”
“真的嗎”將邑把腦袋從兩位兄長肩膀上探出來,躍躍欲試地問,“那你要表演什么
他長得虎頭虎腦,不似年長那兩位五官如刻、面部線條鋒銳,看著蠻好說話的樣子。
楚萸忽地想起了自己的笨蛋老哥,他也是這種類型的長相,懷念之情令她微微盈起淚光,為了掩飾,她沖公子將邑甜甜地笑了一下。
這一笑,讓嬴濯臉上驟然烏云密布。
他面色黑沉,抬起一只胳膊,把弟弟的圓腦袋摁回身后,冷傲地睨了她一眼
“別在那故弄玄虛了,楚公主,若是你拿一些無聊的東西搪塞,耽誤我們大好的狩獵時間,就算兄長大度不跟你計較,我也不會輕易放過你。”
楚萸心弦緊繃了一瞬,但她沒時間害怕,有些事必須得一鼓作氣,否則那股氣就再難提起來了。
“并不會無聊的,公子。”楚萸努力維持微笑的表情,側過臉,朝那匹正在被三名士兵拿繩索套著往后拉的胡馬指了指,“我可以在一刻鐘內,讓那匹馬安靜下來。若是做不到,羋瑤甘愿受任何懲罰,若是順利完成了,那就請長公子把兔子送給我,好嗎”
四周噓聲迭起,連套馬的士兵都松懈了動作,朝這邊看過來。
所有人都以為她不是瘋了就是癡了,居然敢夸下這種海口。
那匹馬,三個男人都壓制不住,她一個弱女子如何能馴服得了,信口開河也要有個限度。
簡直太荒謬了。
半晌沉默之后,嬴濯下頜微抬,半是嘲諷半是好笑地開口道
“好,一言為定。”
然后就松放了韁繩向后仰去,擺出一副好整以暇看熱鬧的姿態。
楚萸用力咬住嘴唇,目光轉向扶蘇,像是在等他最后拍板。
他靜靜地注視著她,雖然并不清楚她葫蘆里賣的什么藥,但他很想對她說“你可以只唱一首歌的”,或者“你再求求我,我可以讓你直接把兔子抱走”
當然,最后一句,是需要她自己意會的。
然而,她的眼光無比堅定、澄澈,讓他倒不好意思拂了她的決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