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何況他還是被黑心人偶商重創受傷的。
他不僅無能地令自己的軀體受到了損傷,還沒能捉住那個無恥的黑心商人,令其他手足同胞被迫以一種極為屈辱的方式離開工坊。
那些可都是創造主費心制作的
無數個宿在工坊的日日夜夜,尤安都用自己那還未徹底成型的眼珠靜靜注視著愛麗絲制作人偶的身體部件,他比任何人都更清楚創造主對人偶們傾注的心血,所以才在感應到手足同胞的第一時間就不假思索地現身。
沒有戰術,沒有配合作戰的士兵,亦沒有任何籌謀,同他往常表現的沉穩多謀截然不同,急躁、焦慮、急功近利所有尤安用來訓斥士兵的貶義詞都在那時適用于自己。他弄不懂為什么自己會失了理智,卻在軀體損傷后迫切思念,并本能性地渴求創造主的存在。
“我我不配使用您的名號。”尤安靜靜地躺在工作臺上,抬手虛空觸了觸自己遺失眼珠的眼眶。“我不僅無能地放跑了那人,還重傷了您賜予的軀體。”
他望著愛麗絲,絲毫不顧自己的身體正隨著動作不停地斷裂破碎,仍強行用僅剩的手臂撐起上半身向愛麗絲低低垂下頭顱。
“請創造主銷毀我。”他的嗓音堅定有力,可撐著工作臺的手掌卻抖得厲害,引得上頭的裂縫越來越深。
銷毀啊,對啊,或許她也可以試試重制
愛麗絲審視著對方,默默盤算起究竟是修繕劃算,還是重制更方便。但無論哪種,耗時似乎都差不多,可若是人偶自身沒有存續欲望的話,事情就會很難辦。所以當下最重要的果然還是
愛麗絲挽起耳邊的發,于呼吸間快速組織措辭,盡量讓自己的面部表情顯得不那么僵硬,語氣也放柔了不少。
“尤安,我并不認為你有損我的名號。”
她半斂著那雙多情的桃花眼,慢慢將車童交予的破損眼珠捧在掌心,珍惜地抬起,用漂亮卻帶有不少傷痕的食指滾了滾那顆已然不規則的圓。
“相反,我曾將你視為自己的最高杰作。你應該知道我在你身上耗費了多少時間。”
尤安緊了緊手掌,清脆至極的瓷器開裂聲隨之響起,他松散領口內的裂痕很快延伸至頜骨,簌簌落著細瓷片。這似乎令他更窘迫了,僅剩的那只眼默默垂下,內里如血液般緋紅的光澤搖晃不已。
事實上,在所有人偶中,只有尤安在工坊內待得最久,自然也最為了解愛麗絲。
他清楚地知道愛麗絲對人偶們的要求有多么嚴格,又多么地吹毛求疵。這工坊內的人偶雖全部出自她手,卻沒有一尊是能真正令她滿意的包括他。
可即便如此,工坊內的人偶們仍竭盡所能地靠近創造主所設想的“完美”,奢求來自創造主的認可與贊美,這是隨著人偶師姓名一同印刻在人偶身上的本能,是無法磨滅的原初之欲。
也正是因此,尤安才對愛麗絲所說產生懷疑。
他印象中的創造主似乎永遠顰著眉,那雙平日里飽含情感的眼雖公平注視著工坊內的所有人偶,但唯獨在看向他時,才會惋惜地半斂。若不是工期到了,創造主不得不嘆著氣將他組裝起來,尤安甚至覺得愛麗絲可能會就這么將他放置在工坊一角,再也想不起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