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顏色挺好。”至少還有庫存,可終究不是最初的色彩。
她抬眼看了看座鐘,便蹲下身翻了翻存放顏料的木柜,最終還是取了好幾個罐子在地面一字排開,重新調配起顏料。
愛麗絲雖追求高效,但也同樣苛求品質。“還是用之前的吧,最初的搭配就很好。”
尤安翹著唇角應好,無論愛麗絲問什么都誠實地答。
事實上,他并無所謂自己的外貌,只要是創造主給予的,就是這世上最好的。
他一如以往地默默注視著愛麗絲快速翻飛的十指與專注至極的眼瞳,座鐘內長針一圈又一圈,短針一格又一格,敲門聲一陣又一陣一直到不耐煩的創造主出門“理論”了好一會兒,又在折返時被一截蛇尾直接強硬地卷走,尤安都安靜且乖順地任憑擺弄。
為方便修繕部件,愛麗絲已經將尤安挪到了工作臺旁的矮木椅上,此刻他已然恢復了大半,擁有一定自主活動的能力,可他卻完全沒有要站起來活動的跡象。
日落月升,工坊的夜還是熟悉的寂靜。他倚在工作臺旁,長久而無生氣地保持著同一姿勢,垂眼靜靜地等待。
他并不排斥寂靜,在思緒還是混沌一片時,尤安的意識也像這樣待在安靜無聲的深淵內,仿佛是被故意割裂成了好幾部分,連最基本的“我是誰”都不知道,只能與一眾同樣割裂的意識漂浮在一處,等一個救贖。
很久很久之后,那令人發瘋的死寂中,才終于第一次出現了聲音。
咚、咚、咚。
是錘子的聲響。
規律的,輕緩的,像是正為神像打磨一般,每一下都帶著無比的認真與慎重。
等到作為眼珠能視物后,他看見正細心繪制簽名的愛麗絲,才首次被后天植入自己是一具“人偶”的事實。他貪婪汲取著純黑之后的景色,創造主那雙漂亮至極的桃花眼就是他注視最久的色彩,隨后再是她那頭柔軟閃爍的銀發,滿是汗水與辛勞痕跡的手指
月明星稀,蟲鳴聲漸弱,就在尤安以為今天也同以往一樣,要在又冷又黑的工坊內等上一夜時,工坊的門被輕輕推開。
那位將他混沌思緒從無盡深淵中拉出的人偶師踏著微弱的燭光,赤足輕輕向他走來。
她柔軟而輕盈的腰肢領著薄紗的睡裙于行進間不停晃動,因燭火而沾染些許霧氣的眼睫微濕,襯得那雙桃花眼深情更甚,新添傷痕的白皙食指慢慢豎起,輕輕貼上自己的唇。
“噓。”愛麗絲沖他眨眨燦亮的眼,滿臉都是俏皮而不自知的得意。“別說話,我悄悄溜進來了。”
只不過與言語相反,一截青綠色的蛇尾始終如影隨形地跟在她身后一寸的位置,躊躇地左右小幅度地游動,似正猶豫要不要上前。</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