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過了飯,約莫到了未時前后。
連綿兩日的大雪終于停了,太陽高懸,給這冬日帶來一分難得的暖意。
劉初安坐在前堂主位上,拔下金鍛的步搖發釵,三千青絲如瀑般墜落。
“爹什么時候回來”
傻弟弟跑了一個多時辰,不見半點疲態,剛剛還頂著母親責怪的目光,惡狠狠地吃了十張大餅,此時正靠坐在椅子上,揉著肚皮。
“俺也不知道啊,估計明日就能回來吧。”
劉初安略微歪著頭,纖長如玉的手指輕輕梳著發絲,
“遼東諸縣,最難清丈田地的,就屬襄平和武次,如今爹親自去了襄平,鮮于伯伯帶兵去了武次,估摸再有幾日,我們就能回薊縣了。”
劉威打了個哈欠,百無聊賴的,“姐,你做這些到底有啥用啊”
少女嘴角輕輕揚起一個弧度,煞是好看,“你就沒想過,那些鄉紳為何要攔”
晃了晃腦袋,弟弟的大臉上,橫肉都跟著晃了起來,“俺不知道。”
輕嘆一聲,將長發挽起,隨手扎了個發髻,劉初安起身,看著門外的雪景。
“地方鄉紳偽造名冊,吞并土地,幽州地處平原,萬頃耕田,可歷代累計下來的糧庫,竟無一粒存糧。
皆因鄉紳小吏勾結,吞并、私墾田地,九成土地盡不納稅,百姓可耕之田不足其一,卻要納十成之稅。
越是這樣,百姓便越不想種地,越想將地賣給鄉紳,去當佃戶。
如此一來,百姓就成了鄉紳奴仆,我們也收不上一分一毫的稅。”
劉威張了張嘴,卻說不出話來。
劉初安也沒指望這個傻弟弟能聽懂,走到他身前,拍了拍他的大腦袋。
“天下紛亂,幽州地處邊疆,若無糧草,會出大問題的。”
屋檐上,半尺厚的積雪滑落,砸在院內的雪地里,濺起片片雪花。
劉威心思單純,不甚聰明,但若論到行軍打仗,這個十四歲就上馬殺敵的傻弟弟,還是有些悟性的。
環眼微睜,劉威收起平日嬉笑的神色,嘴邊毛茸茸的短須顫了顫,
“邊關軍糧連年短缺,原來是這回事姐,你這么做,豈不是要與北地鄉紳富戶為敵”
見弟弟終于能答上一句,劉初安稍稍舒心,“爹在北地頗有名望,又是漢室宗親,大力推行之下阻力應當不大。”
兩人正說著,府外忽傳來吵鬧的聲音。
幽州的冬季,剛到申時便已經黑了天,新鄉縣雖無宵禁,但畢竟是偏遠縣城,黑夜很少有人上街。
劉初安喚了一聲,“翠嵐。”
不到息的工夫,小丫鬟叼著餅子,一路小跑著趕來,嘴里滿是吃食,說話都含糊不清,
“小姐”
劉初安抿著茶湯,纖長的手指指著府門的方向,“去看看,今天什么日子,怎的這般熱鬧。”
小丫鬟迷迷糊糊地應了一聲“哦”,叼著餅子,提著衣裳就往外跑去。
不多時,翠嵐又跑了回來,一路奔跑,小丫鬟有些倒不過氣,臉色緋紅,嘴里卻仍在嚼著,
“小姐,有人過壽,擺席呢,街上全是人,可熱鬧了。”
劉威大手在椅子上一撐,直起身子來,“吃席”
劉初安沒好氣地打了一下他,“還吃,看你都胖成什么樣了。”
回過頭,又看到小丫鬟閃閃發亮的眸子,弟弟也在一旁,一臉期盼地看著自己。
隨即有些無奈地揮了揮手,“去是可以,但轉兩刻鐘就得回來,晚了我怕被母親罵。”
劉威大喜過望,取過錦緞披風罩在身上,又拿了一柄三尺長的腰刀,系在腰間。
“俺不吃,姐,你信俺,俺就是想去看看。”
一旁的翠嵐用力地點著頭,附和三少爺的話。
拿著兩個活寶沒有辦法,黑著天,劉初安帶兩人出了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