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寧二年,我有女兒了”
侯羫手肘拄在桌子上,略有些醉意地說著,
“那娃子,就,這么大,就這么大一點。”
“呵呵呵”侯羫癡癡地笑了兩聲,“朝廷俸祿時常拖欠,竟讓我一縣父母官,養不起女兒啊”
“建寧二年正月初五,是我第一次收了不該拿的錢,”
他說著,伸出兩根鷹爪干枯般的手指,
“二百兩紋銀,足足抵得上我十年俸祿。”
“自此,他們便拿我當了自己人時常來送金銀、首飾、布匹”
“我也終于真正有了一些權力,能調動些小吏辦事”
“小姐,我哪里有本事知道您的行蹤,是那些世家鄉紳,那些豪門大族有本事啊。”
侯羫手中的青銅酒杯當啷一聲落在地上,他站起身子走到窗邊,看著外面的土屋木樓,
“幽州鄉紳豪門沆瀣一氣,彼此之間互通有無,自您從新昌縣啟程當天,便有快馬送信給各地豪族,第二天夜里,消息便已經傳遍幽州了。”
“這就是我撬不動的鐵板,小姐,幽州已積重難返,牽一發而動全身,滅一族則招百族報復。”
“去歲冬月,您的人來清丈田地,案比民眾。那時我便盼著您來,我相信您一定能破開這僵局。”
他狀若瘋癲,越說越激動,漲紅的臉頰襯托著他瘦骨嶙峋的身子,仿佛一具木偶一樣。
“小姐,請恕下官無能,這賓圖縣今日之困苦,已是下官極力斡旋的結果了”
劉初安輕輕放下銀質的湯匙,湯匙的把磕在玉質的盤上,發出清脆叮的一聲。
聽了半晌的她臉上沒有半點表情,只是冷漠的答道
“這你應該去和我爹說,我手中無兵無將無權,怕是幫不了你。”
侯羫從換種掏出一個小冊子,如方才遞筷一樣,雙手捧著,恭敬的奉上,
“小姐,這是賓徒縣各豪門名冊,下官在賓徒縣等小姐的消息。”
劉初安手剛剛落在冊子上,心底便稍稍驚了一下,一股毛骨悚然的感覺如觸電般傳遍全身。
她后知后覺的,略有些僵硬地回過頭,看到空蕩蕩的二樓,除了自己身后的護衛和身前的侯羫,竟無一人。
方才鶯鶯燕燕的舞者和吹拉彈唱的樂師,竟在不知不覺間走了個干凈。
劉初安眼皮跳了跳,如夢方醒般驚覺,眾安樓本就是本地豪族飲酒作樂之地,如何會沒有眼線
她竟然犯下如此愚蠢的錯誤,竟然在人家眼皮子底下研究如何鏟除他們。
今日鄉紳前來送禮,劉初安本就和他們劃清了界限,如今還在此地與縣令商討本地豪族欺壓百姓一事。
豪族又不是傻子,何況就是傻子也該知道了她的心思,就算她剛剛故意沒有應允下來,豪族們會用上千條自家的人命來賭劉初安的心思嗎
若異位而處,劉初安一定先下手為強,再放一把火燒個干凈,就說是失火燒死了。
侯羫剛剛也說了,偌大的賓徒縣大小官吏盡是豪門中人,又何愁沒有證人
況且就算有人敢舉證,就算老爹事后給自己報了仇,自己死了,這些又有什么意義
一滴冷汗自劉初安鬢角劃過,暖如夏日的屋子里,劉初安的手卻止不住的抖,如墜冰窖一般。
她犯了一個致命的錯誤,兔子被逼急了還會咬人,何況是人多勢眾的豪門
州牧長女這重身份固然高貴,可在刀兵面前,也不過是肉體凡胎罷了。
誰說州牧長女不能被殺
劉初安猛得起身,聲音都變得銳利了三分,“走快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