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如此行事,以陰暗手段盡數除去我爹爹和姐姐,我想也是為了今后無人再知曉他曾經的落魄和受我家的恩惠”戴華箬將思量了許多年的心思一口氣吐出,盡管仍是悔極痛極,但也算終能痛快辱罵,“他連小人都不配做,如此禽獸,竟以官身飛黃騰達,我當真不服他權勢日增,可見朝廷大多是有眼無珠之輩,不能識人皮下的畸丑之心。”
“我明白小姨的意思了。”
梁道玄自此得到了他最初問題的答案。
“我的父親,梁敬臣,他其實并沒有什么特殊的理由憎恨我他的長子。他只是不在乎除去權勢地位的所有其他,父母、手足、妻子、兒女、師友他全然不顧,唯獨在乎他自己一人,如此而已。他這一輩子,只愛自己,什么人倫家業,子嗣孝道,他統統不在乎,權力在手,為所欲為才是他真正想要的。”
戴華箬痛哭了一場,傾訴了一遭,此時早已虛泣哽咽,聽完梁道玄的話,也是只能孱弱著頷首“是了,我這些年細細想來,這畜生他只在乎他自己,你即便是他第一個孩子,他當時唯一的骨血,可在他眼中,也比不上自己一時榮華富貴痛痛快快再不必擔驚過往幽暗來得重要。人常說虎毒不食子,可見他何等自私殘漠,絕了親情與血肉,這樣的人,不配稱之為人”
安撫過小姨后,梁道玄一個人躺在床上不能成眠。
如果不是姑姑和表哥救下自己悉心撫育,在他那位爹的漠視之下,想來他的第二次生命也會短暫且痛苦的結束。
姑姑之所以如此愛護自己,也是為了柔弱的母親心懷慈憐,曾經不惜與父親撕破臉,保下了姑姑的姻緣和婚事,因果之玄奧,誰知幾年后庇護他的府邸,也是母親冥冥之中結下的善緣。
那他今日的抉擇,或許他日,也會成為旁人的善緣。
這個旁人,許是一個兩個有姻親與恩顧于自己的人,也可能是素未謀面的眾生本朝治下的萬眾民生。
因為他如今要結的因,絕非他人,而是自己的外甥皇帝,與太后妹妹。
梁道玄知道自己該如何抉擇了。
如果說入京是為命運驅策朝前,他自己也有一番想試探前路的好奇與果敢,那此時此刻,他忽覺重任在肩,或許這才是命運真正的意義,前二十年那安泰富貴的人生,是一種補償也是交換。
現在,到了他付出決意的時刻。
第二日晨起,梁道玄遞請表于內廷,請求太后召見。
再拜太后,梁道玄心境已然塵埃落定,舉手投足竟有熟稔此門的閑適,引他而來的霍公公不由得私暗之際看了再看,他們內監久在宮闈,于人情與察言觀色再擅長不過,今日只覺古怪,這新國舅一回生二回熟,神色和情態均與上次迥異,不由得使人過心思量這其中奧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