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
裴簌想到那位身負重傷的魔族姑娘,心里難免有些猶疑。
謝清拾看出了她的顧慮,也并不打算瞞她,“云漪雖是魔族中人卻并未作惡,只是一介散修,因為弱小被同類驅逐”
“如今她身負重傷,無處可去,便暫時留在仙云宗養傷。等傷勢痊愈了之后,再計其他。”
他的話里有莫名回護之意,裴簌聽懂了,也就不再多言。
她其實有很多話想問,比如他下山這數月過得怎么樣,有沒有遇到什么危險。
又比如,為什么會結識那位魔族姑娘。
但抬眼看他俊顏蒼白、神色清倦,喉嚨間梗塞一瞬,終究是不忍再問其他。
只點點頭道,“師兄放心,我會好好醫治云漪姑娘的。”
“她是魔族這件事,暫不要令旁人知曉。”
裴簌頷首,攢出一絲笑,“好。”
小竹峰上住了一位陌生姑娘的事,到底還是在仙云宗上下傳開了。
聞昭過來給裴簌送甜果子時,她正低頭守在一只藥爐前。
裊裊喧沸的絲縷白煙,朦朧了少女有些呆怔的眉眼。
她像是在想著什么心事,微微失神。
“裴師妹。”
裴簌抬眼,看到聞昭師姐捧著一只玉盞站在門前。
盞子里裝了許多精致好看的點心。
聞昭師姐是個藏不住心思的性子,剛放下甜果子和她說了兩句。
就暗戳戳問,“聽說謝師兄的小竹峰住進了一位姑娘”
看樣子這兩天肯定是沒少聽師門里傳的八卦。
那興致勃勃的樣子,不覺令裴簌有些好笑,“師姐不要多想,那姑娘受了很重的傷,師兄才會把她帶回來醫治。”
“不見得。”聞昭搖搖頭。
“修仙界里不知有多少女修覬覦謝師兄顏色的,你可不要傻傻的為他人做嫁衣。”
聞昭說著說著眼冒精光,摩拳擦掌,恨不得立刻替裴簌去探探虛實。
哪怕是修仙之人,心里頭也會不可避免的分出個親疏遠近。
她自然向著自家師妹
轉頭看向少女微怔的側臉,聞昭更是怒從心頭起謝師兄那是什么眼光
她不信這天底下還有比裴師妹更貌美可愛的妹妹
裴簌自然是聽懂了師姐的話外之意。
但她只是猶疑一瞬,便堅定的搖搖頭,“師兄他不會的。”
她了解謝清拾,他不是見異思遷的人。
女子容色于師兄而言只是過眼云煙,他性情疏冷,最是講究規矩禮法。
“你想過沒有,天底下那么多受傷的姑娘他不救,為什么獨獨救那一個”
裴簌抿了抿唇,沒說話。
聞昭繼續說,“這三百多年來,我只見過謝師兄帶上仙云宗過兩個姑娘。”
一個是十二歲的裴簌,一個是現在昏厥在病榻上的云漪。
藥爐上喧沸的白煙已經淡了。
聞昭師姐離開后,裴簌仍然在想著她最后留下的那句話。
思緒漸漸飄散起來,就忍不住想起了更多往事。
她被帶到仙云宗之前的一些事。
那年她還在人界,是裴家行字最小的女兒。
也不知是從哪一日起,鎮子里開始怪事頻出。
不停的有人橫死家中,死狀凄慘。
鄉鄰們整日擔驚受怕的躲在屋中,連養家糊口都做不到。
有人坐不住,帶頭捐了錢,請來一個云游四方的得道大師,要為鎮子開壇祈福做一場法事。
大師說山神連年不受供奉,故此震怒,現下需要選出一個令山神滿意的祭品來平息祂的憤怒。
算來算去,竟是裴家小女兒的生辰八字正好合得上。
為了讓裴家爹娘同意,財大氣粗的周員外差仆人送來二十兩銀子當做謝禮。
二十兩太多了。
她和阿娘要在天寒地凍的時節里漿洗一個月的衣服,也才能賺得五十蚊。
裴簌被從床上喊起來時,以為是阿娘要她一起去幫街坊漿洗衣裳。
雖然天色比以往都要早,但她乖乖爬起身沒有多問什么。
朔雪隆冬,少女的十指、手背布滿了細細密密的紅色裂口。
其中部分甚至因為長時間的漿洗已經生了凍瘡。
她的母親出于愧疚,給她買了那條喜歡了很久的綢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