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心神一震,實在不懂顧念作何思量。
他這番前來本做好了糾纏的打算,他自認顧家不好對付,想也知曉,這般迫不及待攀高枝兒的門戶,怎會愿意冷冷清清將女兒嫁出去
莫不都提千百個要求,講究鋪排風風光光的大場面,以示門楣高揚,從此飛黃騰達。
他甚至在想,若她要討價還價,只要數字合理,他也并非不愿花錢買個清凈。
可她這一招軟拳打得他措手不及。
一時無言,謝硯蹙眉望著她,顧念被他侵略而探究的目光看得臉頰發暖。
從來也沒與陌生男子離得這樣近。
日頭升起來,閣樓溫度在攀升,顧念不自覺起了一層薄汗。
她局促地往后挪了半步,卻忘記身后已無退路,小腿磕在矮柜上,微微吃痛,這一下驚得她神思回攏。
顧念下意識低頭看,腦袋卻蹭到了謝硯的胸膛,她又猛地抬頭,不得不再次貼上前,忙小聲解釋“小侯爺,對不住”
謝硯只得抬掌按住她的肩,幫她穩住身勢,過后又迅速放開五指,沉聲“別動。”
顧念無聲地點了點頭,只得說“小侯爺,您不必特地來與我商量此事,一切按侯府安排便好。”
商量
謝硯皺了皺眉,他的語氣絕算不上友善,可在她看來,他竟是在與她商量
他愈加不解,一時不知如何應答,忽而問“你自己能做主爹娘會答允么”
話音沉下,此間落針可聞。
閣樓里彌漫著令人惆悵的沉默,久到謝硯不由好奇。
顧念的聲音很低,音如蚊蚋“我爹娘已經過世了。”
謝硯一怔,下意識道“對不住,”他頓了頓,壓制著追問的沖動,補了一句,“顧姑娘。”
語氣終于不再那樣冷硬。
顧念怔然抬眸,臉上浮現一絲意外,這是他頭一回正式稱呼她。
謹慎而守禮,帶著世家公子生來的妥帖克制,顧念不由心神一蕩。
她忙搖搖頭“小侯爺多慮了。”
話音落,閣樓里再次靜了下來。
二人擠在狹小的空間里,謝硯忽然聞見一絲若有若無的藥香,并非是苦澀干癟的味道,而是像熏檀那般特別的幽香。
他一時心神安寧,不知為何,忽而覺得顧念似乎也沒有那樣令人厭惡。
謝硯不想在此久留,他朝顧念頷首,提步離開。
顧念在他身后怯生生地說“小侯爺留步。”
謝硯的腳步頓在樓梯前,他半揚起下巴,輪廓分明的側臉被幽光投落一道暈影。
顧念心底一墜,即刻回神,趁機道“小侯爺,若、若我嫁入侯府,今后還能在藥鋪干活么”
她絞著手,雖已想好了說辭,可也怕謝硯追問不休。
而謝硯只是皺了皺眉,拋下一句“隨你喜歡。”
心中只想,她若正經想在外做事,二人最好不見面,也免得糾纏。
顧念心意寬松,忽而露了聲笑,語氣輕快地沖著謝硯的背影道“多謝小侯爺”
閣樓外傳來沉悶的腳步聲,每一下都好似落在顧念心間,謝硯身上那陣松竹清香縈繞在狹小的閣樓中,一點點往她呼吸里鉆。
這是熏香么卻沒有顧明章身上那陣發膩的厚重,這味道如謝硯其人,是顧念說不出的妥帖。
他走了許久,可那味道卻好似越來越清晰那般,攪得她神思飄遠。
她想起方才謝硯留給她的側臉,不覺長睫輕飛。